2022年的光明面 - 《华尔街日报》

如果说20世纪末的几十年以技术资本主义乐观主义的爆发为标志，那么21世纪的头几十年则常常让人感觉是一步步陷入绝望。从Y2K的虚假末日预言开始，紧接着科技泡沫破裂、“悬垂票”争议的美国大选，当然还有9·11恐怖袭击，过去二十年里悲观情绪与反乌托邦阴霾不断升级。这种末日将至的感觉一度在西方世界最为明显，但随着对气候变化和新冠疫情的广泛担忧，我们来到了2022年底，面对一种令人不快的全球化现象：似乎每个人都对现状感到沮丧，对未来更感悲观。

然而，2022年发生的积极事件远比我们大多数人意识到的要多。这一年并非我们所有恐惧的总和，反而在许多方面可能是悲观情绪解冻的预兆。当然，关注积极进展需要附带说明，承认许多事情并不顺利。但我们已经知道负面倾向是一种扭曲。新闻、政治和社交媒体依赖坏消息和激烈情绪：人们对愤怒、愤慨和恐惧的反应比对希望和平静的反应更强烈、更直接。这使得好消息难以脱颖而出，但如果我们不给予进步应有的认可，那就是在亏待自己。

在一段动荡时期后，一些人开始质疑美国民主的可行性，而11月的中期选举证明了一切异常正常。那些在2020年后通过质疑选举公正性而崭露头角的人未能在投票箱中取得进展。投票率很高，尤其是对2018年前日益疏离冷漠的年轻选民而言，尽管人们担心乔治亚州和德克萨斯州等州在2020年后通过的法律会导致选民压制，但选民们还是涌向投票站。几乎各地的失败者都承认自己输了，这在一个正常运作的民主国家应该是常态。两党对结果都不太满意，但民主显然取得了胜利。

这一现象在全球其他地区也得到了呼应，巴西和法国的选举竞争激烈，有时甚至充满火药味，但在这两个国家，更具侵略性的民族主义候选人都落败并接受了选举结果。在意大利和以色列，选民迎来了右翼联合政府，但这些政府并未质疑选举和民主的合法性。

全球局势以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为主导，东亚和西方国家对习近平领导下的中国准备入侵台湾的担忧日益加剧——这绝非令人欣喜的事态发展。但与此同时，欧洲国家接纳了数百万乌克兰难民，仅波兰就接收了200万人，花费超过50亿美元，并提供包括医疗保健在内的一系列福利。与"我们生活在一个去全球化时代"的论调相反，今年全球贸易额有望创下32万亿美元的新高，东亚地区取得显著进展，各国努力减少对中国的依赖并加强彼此间的联系。

通货膨胀显然是美国和全球经济生活中的主要议题。然而到年底，由新冠限制解除后的全球复苏（更主要的是乌克兰危机）引发的能源和大宗商品价格飙升已经有所缓解。油价在春季暴涨50%后，年底几乎与去年1月持平。尽管世界部分地区通胀仍居高不下令人不安，但在美国，随着供应链压力缓解以及美联储（尽管存在争议）激进提高短期利率的措施，通胀趋势已显著下降。

商品和服务价格上涨的另一面，是过去50年来数千万工人获得了最强劲的工资增长。尽管全年大部分时间里约6%的薪资涨幅未能跑赢通胀，但随着通胀趋缓，这些收益将得以保留，这意味着过去几十年从经济增长中获益最少的劳动者将获得持久改善。

工资增长还辅以8.7%的社会保障生活成本调升，这意味着若如预期那样通胀率从当前约7%降至3%-4%，退休人员收入也将实现显著增长。

伴随薪资上涨，2022年全球多国持续多年的贫困率（尤其是儿童贫困率）下降趋势让众多家庭受益。在美国，部分得益于2021年未延续的政府刺激政策，当前贫困率虽有所反弹，但按公认标准衡量贫困儿童比例已从1993年的四分之一降至约十分之一。仅最低工资的整体上调就使数百万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科技领域的最佳消息出现在年末：加州劳伦斯利弗莫尔实验室通过多年努力首次实现净能量增益的可控核聚变反应。尽管尚不确定这一突破何时（或能否）投入商业应用，但核聚变作为终极清洁能源可能改变应对气候变化的格局。这项成就与20世纪初核裂变一样具有改变世界的潜力，且无需担忧核武器的威胁。

核聚变是2022年最具突破性的技术进展，但绝非唯一：由人工智能研究公司组成的OpenAI发布了ChatGPT，这是迄今为止最先进的、能模拟人类散文的人工智能语言程序。与印刷机、电报、无线电、电视和互联网的发明一样，人工智能的崛起理所当然地引发了担忧。鉴于人性使然，人工智能必将是一把双刃剑，既有神奇之处也有可怕之处，但它提升生活水平、帮助人类开发新能源以及减轻疾病和贫困影响的潜力是非凡的。

气候技术今年也取得了重大进展。美国名不副实的《通胀削减法案》将向清洁能源及相关项目投入近4000亿美元，而渴望摆脱对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依赖的欧洲国家还将再投入数千亿美元。无论人们对气候变化的紧迫性持何种态度，此类公共投资都至关重要。20世纪最具意义的技术发展——互联网、手机、喷气发动机——都是政府为促进创新而投入资金的产物。这些无风险资本涌入尖端能源技术领域可能会遭遇一些死胡同，但如果历史可以作为参考，它也将催生一些重要突破。

最后，在经历了新冠疫情极其艰难的几年——全球人员流动急剧下降，政府为维持某种稳定投入巨额支出——之后，2022年变化之小令人惊讶。从我们如今谈论世界的方式中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点，但除了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外，地球的特点是稳定：没有革命，也许除了伊朗正在酝酿的一场受欢迎的变革。没有经济崩溃。世界各地愤怒的民族主义似乎都在减弱。

进步总是暂时的，当然，末日预言也是如此。如果你要预言世界末日，最好不要给出具体日期。2023年情况会突然恶化吗？市场会因经济衰退而崩溃吗？混乱会占据上风吗？或许吧。但如果以过去一年为参照，更有可能的是在困境中前行，数十亿人努力追求更美好的生活，并且在大多数情况下实现了这一目标。许多事情仍将以悲剧性和戏剧性的方式出错，但这不应阻止我们认识并庆祝一切顺利的事情。

卡拉贝尔先生是进步网络的创始人、River Twice Capital的总裁，并著有13本书。

本文发表于2022年12月31日的印刷版，标题为《2022年的光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