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评论：乌克兰前线纪实 - 《华尔街日报》

2022年3月，乌克兰利沃夫一辆巴士上的难民。** 3月，30名难民在利沃夫乘坐免费巴士前往波兰边境。图片来源：拉里·托威尔/马格南图片社2月23日在基辅晚餐后步行回家时，英国记者卢克·哈丁接到电话被告知：俄罗斯的袭击预计将在几小时内发生。《入侵》是他对随后爆发的战争的记述。这本书扣人心弦且常常感人至深，主要是新闻性质的，但哈丁先生凭借对该地区的了解以及曾担任《卫报》莫斯科分社社长的背景，超越了单纯的新闻报道。

因此，他对弗拉基米尔·普京的动机提供了有益的解读，尽管他过于认真地对待了俄罗斯愤世嫉俗且贪污腐败的领导层关于对抗“颓废自由主义”的“文明斗争”的说法。这很大程度上是宣传，旨在吸引俄罗斯的“沉默大多数”和西方右翼的某些部分。

但这只是罕见的失误。哈丁更可靠的论点是，他引用了在一个拥有共同历史和大量俄语少数民族的邻国建立成功民主对普京构成的“榜样威胁”。此外，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没有乌克兰，俄罗斯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大国”——考虑到乌克兰的资源、地理位置以及（考虑到俄罗斯人口结构恶化）乌克兰的人口规模，这一观点相当合理。

哈丁先生将此次入侵视为克里姆林宫重塑全球秩序、削弱美国霸权地位的更广泛企图的一部分。这一观点颇具洞见。普京总统所构想的"多极化"世界，实则类似于19世纪列强构建的体系——俄罗斯既能向西扩张势力范围，又能巩固其在前苏联疆域内的主导权。该计划包含从法律或事实上重建苏联的斯拉夫核心：即今日的俄罗斯、白俄罗斯和乌克兰三国。

无论出于怀旧幻想，抑或意识到赤裸裸的帝国主义在当今时代已难以为继，普京坚称俄乌白三国人民是（用其原话）“三位一体"的民族，这种论调可追溯至沙皇时代。哈丁重点剖析了普京2021年发表的长文，其中为这一论点提供了所谓历史依据。正如哈丁所言，这份"动荡与修正主义的宣言"存在"无数漏洞”。但否认乌克兰独特民族认同的逻辑终点，便是战争爆发后普京系统性地抹杀所有反证。随之而来的屠杀惨剧早已在预料之中。

“他们企图消灭我们和我们的历史，“一名学生告诉哈丁。俄罗斯媒体将乌克兰人污名化为"纳粹”、"非人类"，以及"害虫、老鼠和病毒携带者”，这种话语体系为侵略者的暴行提供了便利。此类言论不胜枚举。当俄军去年三月短暂占领的布查市发现大规模屠杀证据时，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称之为种族灭绝。哈丁指出"很难找到更准确的表述"，此后无数暴行不断印证这一判断。本书鲜明地站在乌克兰立场，而作者的选择理由令人无可指摘。

《入侵》一书的大部分内容自然用于描述冲突的进程。得益于哈丁先生的第一手报道（包括战前即刻时期）以及他对2014年后岁月的讨论，顿巴斯地区借用托洛茨基的话说，处于一种既不战争也不和平的状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无事发生，”哈丁写道，“一切平静，直到不再平静。”几乎任何关于战争的叙述，伴随着所有的苦难和损失，都注定令人不安。但哈丁记录的许多事件——系统性酷刑、驱逐、绑架，以及尤为重要的是被占领土上学校课程的俄罗斯化——提醒我们，莫斯科想要的不仅仅是军事胜利。

讽刺的是，这次入侵反而增强了一个国家的团结，而根据普京的说法，这个国家是建立在分裂的幻想之上的。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泽连斯基的领导。在入侵之前，他并不是一位特别有效的总统，但时势造英雄（转变后的他）。哈丁强调了泽连斯基在2022年初表现出的勇气，拒绝了安全撤离的提议，决定留在基辅。他用iPhone发出的信息“我在这里”给公众带来了安慰。

哈丁分析了泽连斯基的非凡才能，这位受欢迎的喜剧演员因在电视剧中扮演虚构的乌克兰总统而一举登上最高职位，如今与他受困的人民紧密相连。哈丁解释说，泽连斯基是一位温暖、自然且富有同情心的表演者，“在镜头前从容不迫；他将从电视中学到的一切应用到社交媒体的对话语言中。”泽连斯基显然相信他所说的话，并且他既分享好消息也分享坏消息，这增强了他信息的力度，“不是自上而下传达，而是……公民对公民……与普京的对比再鲜明不过了。”泽连斯基放弃西装领带，转而选择“深绿色T恤和拉链羊毛夹克”，这种普通总司令的装扮进一步强化了这一点。

泽连斯基总统的沟通技巧，加上一位才华横溢的演讲稿作者（哈丁曾与之会面）的非凡工作，在争取西方关键支持方面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乌克兰的激烈抵抗和俄罗斯的失误粉碎了克里姆林宫速战速决的希望——这些希望曾因普京坚信不存在需要捍卫的"真正"乌克兰而增强。（正如哈丁所指出的，在俄罗斯谁敢反驳他？）但基辅当时并不具备独自抵抗俄罗斯所需的物资和资金。

战争期间撰写的书籍注定会迅速被事件发展所超越。当哈丁探访巴赫穆特市时，战火仍在数英里外，城市建筑尚且完好。如今这里已沦为激烈交战的废墟，满目疮痍。当《入侵》付印时，赫尔松尚在俄军控制之下；而这些部队已在11月初被驱逐。

与此同时，俄罗斯正滑向更深的独裁统治，短期内扭转这种趋势的希望渺茫——甚至存在一种可能：若面临其认定的生存威胁，俄方将诉诸核武器。哈丁认为这类担忧被夸大了，但莫斯科几乎没有表现出渴望和平的迹象，更遑论接受乌克兰提出的条件：归还俄罗斯占领的所有领土（无论是2022年还是2014年），包括让克里米亚重归乌克兰的解决方案。

就西方支持者而言，他们大体保持团结。但这将在欧洲面临日益严重的能源危机（伴随俄罗斯天然气断供而来）的挑战，在美国则因对无明确终局的战争作出承诺的忧虑，以及引发核升级的风险而受到质疑。哈丁以谨慎乐观的笔调作结：乌克兰正在复兴，但未来局势仍高度且令人不安地难以预测。

斯图塔福德先生是《国家评论》“资本事务"栏目的编辑。

刊载于2022年12月17日印刷版，标题为《当和平离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