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列尔莫·德尔托罗的匹诺曹》影评：法西斯背景下的童话 - 《华尔街日报》

匹诺曹（由格雷戈里·曼配音）图片来源：Netflix作为现代意大利文学、儿童文学和迪士尼动画目录的奠基之作，《木偶奇遇记》对奥斯卡获奖墨西哥导演、擅长融合温情与怪诞的吉尔莫·德尔·托罗（《潘神的迷宫》《水形物语》）这样的反传统主义者而言，必然构成了难以抗拒的挑战。一个渴望成为真人的木偶男孩？且看他如何颠覆经典。德尔·托罗凝视木材的眼神，想必如同米开朗基罗端详大理石般炽热。

尽管这部作品充满反传统、反法西斯甚至可能反迪士尼的姿态，但《吉尔莫·德尔·托罗的匹诺曹》最终留在观众味蕾上的却是甜味——时而带着苦涩的甘甜。这部定格动画忧郁感伤却不甜腻，憨拙中透着智慧，既有迷人的音乐性又蕴含道德寓意却不显说教。它更是一曲父子深情的颂歌：毕竟，木偶匠杰佩托始终是匹诺曹的父亲，只是老人需要时间让这个事实沉淀心底。

本片由德尔·托罗与马克·古斯塔夫森联合执导，剧本由德尔·托罗与帕特里克·麦克海尔共同创作，相比1940年迪士尼版本更忠实于1883年卡洛·科洛迪的原著。影片呈现了深陷丧子之痛的杰佩托：一战期间，飞机误将炸弹投向他所在的意大利阿尔卑斯山小镇，就在杰佩托心爱的儿子卡洛跑回教堂取他"完美"的松果时，教堂被炸毁。借酒浇愁的杰佩托（《哈利·波特》系列中成名的戴维·布拉德利饰）逐渐颓废，多年后仍满腔愤懑地将那棵"罪魁祸首"的树劈成碎片。他用树干——碰巧成为我们的叙述者塞巴斯蒂安·J·蟋蟀（伊万·麦克格雷格饰）的居所——雕刻了一个木偶，在恍惚中将其想象成卡洛。如同所有《木偶奇遇记》的故事走向，蓝仙女回应了杰佩托让"男孩"获得生命的祈求，由此开启了一段充满残酷、暴力、自我牺牲与爱的冒险之旅。

塞巴斯蒂安·J·蟋蟀（由伊万·麦克格雷格配音）图片来源：Netflix这位口音不协调的英国腔匹诺曹（格雷戈里·曼恩配音，他也为卡洛配音）并非甜腻的卡通角色：多动症儿童的父母可能会给出类似诊断——当这个粗制滥造的木偶初具意识时，他对世界一无所知，却想立刻了解一切，而且从不等待任何问题的答案。在亚历山大·德斯普拉为电影创作的配乐中（歌词由罗宾·卡茨和德尔·托罗先生撰写），有一段令人难忘的曲目，匹诺曹唱道：“这叫什么呢？/ 这该怎么用？”——这些问题针对的是杰佩托店里每样东西，而匹诺曹在店里横冲直撞制造混乱。杰佩托与他造物之间的初次相遇充满了困惑与愤怒——杰佩托因自己制造了卡洛的替代品而自责，当地村民则在匹诺曹决定跟随杰佩托去教堂后爆发了不满。

杰佩托（由大卫·布拉德利配音）和匹诺曹 图片来源：Netflix“恶魔！”“怪物！”“巫术！”他们叫嚷着，当地法西斯治安官波德斯塔（朗·普尔曼配音）质问：“谁在控制你，木头男孩？”匹诺曹顽皮地反呛：“谁在控制你？！”结果被惊恐的杰佩托捂住了嘴：德尔·托罗曾以西班牙内战作为《潘神的迷宫》背景；这里则是意大利法西斯崛起的阴影，邪恶与压迫通过当地神父（伯恩·戈曼配音）、波德斯塔本人及其儿子——匹诺曹的死对头蜡烛芯（“模范法西斯青年。牙齿完美。毫无黄疸迹象！”）之流得以助长。领袖——或如匹诺曹总说的“甜心领袖”——墨索里尼被塑造成下巴突出的矮个子；有人可能会联想到《怪物史莱克》中的法夸德勋爵。而《海绵宝宝》的汤姆·肯尼为墨索里尼配音，并未增添其威严感。

匹诺曹与福禄克伯爵（克里斯托弗·瓦尔兹配音）图片来源：Netflix尽管这部经典奇幻改编作品充满笑料，但编剧们还赋予了故事科洛迪可能从未设想过的深刻悲情：例如匹诺曹与蜡烛芯（《怪奇物语》芬恩·伍法德饰）的战争经历，或是匹诺曹在与盖比特修复村庄废墟教堂的十字架后的那句凝视：“他也是木头做的，“匹诺曹仰头说道，“为什么人们喜欢他却不喜欢我？”

《吉尔莫·德尔·托罗的匹诺曹》场景图片来源：Netflix若《再见爸爸》入围下届奥斯卡最佳原创歌曲，学院必须找到如曼恩先生般的童声男高音来演绎。当这首挽歌响起时——匹诺曹正为拯救盖比特而准备重返被猴子斯帕扎图拉（凯特·布兰切特饰，发出猿猴般的胡言乱语）折磨的马戏团——我们已然明白他是怎样的男孩。不是他自称拥有的"血肉之躯”（这谎言让鼻子长得像橡树枝般枝繁叶茂），也不是盖比特直到最后才懂得珍惜的男孩。而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存在，他能对说教蟋蟀反驳"但我不想听话！"，却让人无法真正反驳他的理由。

安德森先生是《华尔街日报》的电视评论家。

刊登于2022年12月7日印刷版，标题为《法西斯主义中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