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代》杂志的“年度人物”还有意义时 - 《华尔街日报》
Lance Morrow
《时代》杂志的年度人物评选曾经是件大事。同样,奥斯卡奖和总统职位也曾举足轻重。那是个不同的时代。
我在《时代》工作的40年间,曾撰写过七篇年度人物封面故事。当时虽称为"年度男性",但《时代》从未将女性排除在考量之外。1976年我负责撰写了关于各领域杰出女性的"年度女性"专题。如今这样的选题绝不会交给男性记者——必须由女性执笔。
更早的年代,1936年让爱德华八世放弃王位的沃利斯·辛普森成为年度女性。次年,蒋介石与宋美龄夫妇共同当选年度人物。1999年这个称号正式改为"年度人物"——这种意识形态上的模糊处理在我看来有些矫枉过正,但恐怕是大势所趋。
在旧时传统中,登上《时代》封面相当于世俗版的"天主教宣福礼",当选年度人物堪比被册封为圣人——或如获得诺贝尔奖,甚至更胜一筹。不过《时代》明确规定,年度人物可能是恶魔,只要是对当年事件进程影响最深的人物"无论善恶"。因此1938年希特勒当选,斯大林则在1939和1942年两度获选。1979年霍梅尼成为年度人物。
每当《时代》将恶魔评为年度最具影响力人物,编辑部就会准备迎接雪片般的抗议信,数百份订户会退订。那些品格高尚、忍辱负重的编辑们总会重复他们的标准说辞:“此人无论善恶……”
“年度人物”的创意源于1927年底平淡无奇的一周。当时编辑们苦于找不到当周新闻中的杰出人物作为杂志封面,灵光一现决定评选全年新闻中最具影响力的人物。这让他们想到了五月份独自驾机横跨大西洋的查尔斯·林德伯格。虽然《时代》当时并未大篇幅报道这一壮举,但编辑们以堪称神来之笔的决策,将这位"孤鹰"(高大英俊、沉默寡言、胆识过人、全美偶像——用2022年觉醒主义的眼光来看,还带着令人咋舌的白人特质)选为年度人物登上封面,弥补了先前的疏忽。
亨利·卢斯创办的《时代》杂志几乎总是以人物作为封面。这位传教士之子、耶鲁古典学高材生深谙普鲁塔克的传记传统,也吸收了托马斯·卡莱尔的理论:“世界历史不过是伟人的传记。“这种理念造就了生动的新闻叙事:人物故事既能吸引读者,又能承载卢斯钟爱的宏大主题。比如总会提及总统候选人的早餐菜单——1936年与富兰克林·罗斯福竞选的堪萨斯州长阿尔夫·兰登,其丰盛的早餐包括麦片粥、炒蛋、橙汁和腰子,没有读者会忘记那道腰子。当然,气候变化或疫情这类现象,往往会让"伟人史观"显得捉襟见肘。
我最难忘的年度人物报道是1969年首度执笔的《中产美国人》。这篇长文以谨慎同情的笔调,描绘了刚把理查德·尼克松送进白宫、开始反击城市骚乱(或称抗议活动)的选民群体——这群占全国近半数的人口,正试图扭转1960年代混乱纵欲、完全不符合扶轮社标准的时代风气,他们当之无愧成为当年的"年度人物"与"年度女性”。
我最近重读了这篇文章,惊讶地发现自我执笔至今53年间,这个国家几乎毫无改变。当然这种说法很荒谬,但1969年尼克松-阿格纽时代美国中部的心态,却诡异预兆了2022年MAGA国的精神面貌。即便今天《时代》重刊我的文章,其核心观点依然成立。尽管这个国家与世界在各方面(文化、道德、电子科技)都已改变,但某些情感、思维模式和人们的"处世之道"仍顽固如昔。小说家约翰·多斯·帕索斯在1930年代中期谈及1920年代中期的萨科-万泽蒂案时就深谙此理:“没错,我们是两个国家。”
如今《时代》杂志虽历经巨变,仍明智地保留了"年度人物"传统。在揭晓前的数周,编辑们会鼓励公众参与投票。网络投票者面对一连串候选名单,依次对每个名字点击"是"或"否”。最近我查看票数时,唐纳德·特朗普以3%的支持率领先弗拉基米尔·普京、查尔斯国王和波多黎各说唱歌手坏痞兔一个百分点。碧昂斯表现更好,获得5%支持率,与乔·拜登、利兹·切尼和歌手兼长笛演奏者丽珠持平。
今年若要我猜测,编辑们可能会选择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英雄叙事总是最容易书写的。若泽连斯基当选,《时代》撰稿人将面临梳理俄乌战争地缘政治的艰巨任务。但年度人物报道的核心,必是这位身着作战T恤、身材矮小却不屈不挠的战争领袖故事。作者会以另一个鲜活角色作为反派陪衬:弗拉基米尔·普京。这出莎士比亚式的戏剧,正是亨利·卢斯最钟爱的新闻呈现方式。
莫罗先生是伦理与公共政策中心的高级研究员,也是即将于1月出版的《打字机的噪音:回忆新闻业》一书的作者。
更正
早期版本误认了爱德华八世国王。
2008年12月19日,纽约一家报摊上,《时代》杂志将巴拉克·奥巴马评为年度人物。照片:盖蒂图片社刊登于2022年12月3日印刷版,标题为“当《时代》‘年度人物’有意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