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医学史学家面对乳腺癌——《华尔街日报》
Lindsey Fitzharris
“你看到这个白色肿块周围的褶皱了吗?”放射科医生指着黑白扫描图上的一团模糊白影。在我这个外行看来,它就像彗星在漆黑太空中喷出的尘埃羽流。“这是个典型征兆。”
我刚满40岁,此前从未做过乳腺X光检查。此刻医生却告诉我——我患上了乳腺癌。
医生解释说接下来需要做穿刺活检。当她准备采集组织样本时,我躺在检查台上,陷入了历代女性都曾经历的那种震惊中。
后来我觉得自己是不幸者中的幸运儿。最初因发现乳房肿块而要求转诊专科时,那只是个良性囊肿。但在检查过程中,放射科医生在远离原发部位处发现了癌性肿瘤。这个肿瘤小到尚无法通过触诊发现。由于英国女性50岁才开始常规乳腺筛查,若非我坚持转诊,这个肿瘤可能长期都不会被发现。
作为医学史学者,我多年致力于记录他人的疾病经历。因此确诊后,我认为有必要公开自己的病情。虽然几周前才确诊,我已走过一段崎岖之路:密集检查、等待结果、多方会诊,还速成了一门肿瘤学课程。我多次自问“为何是我?”,但转念一想——为何不能是我?
上月进行的手术结合了肿块切除术与治疗性乳房成形术。肿瘤科医生、肿瘤整形外科医生、放射科医生、护理师、麻醉师、疼痛顾问和物理治疗师等众多专家协助我度过了这段艰难历程。
这段经历让我开始思考那些在我之前的女性,她们的痛苦和苦难如何加速了医学进步,使我从中受益。十年前,我的母亲接受了双侧乳房切除术,但即使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情况也发生了显著变化。
在19世纪中叶麻醉技术被发现之前,大多数手术无论何种类型都是痛苦且危险的。因此,许多外科医生完全拒绝进行手术,选择将他们的实践限制在治疗外部疾病和浅表伤口等外部疾病上。像乳房切除术这样的侵入性手术非常罕见,尤其是因为它们长期效果不佳。
关于乳房手术的历史记载,即使是最资深的医学历史学家也会感到不适,更不用说即将接受手术的人了。1855年,一位名叫露西·瑟斯顿的新教传教士在给女儿的信中描述了没有麻醉的乳房切除术的恐怖。“我本打算亲眼目睹手术过程。但回想起来,我看到的每一瞥都是医生右手完全被鲜血覆盖,一直到手腕……我在他的手下待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瑟斯顿在手术的震惊和失血中幸存下来,但许多人却没有。
后来,随着麻醉技术的出现,疼痛不再限制外科医生的手术刀。因此,乳房手术逐渐变得更加侵入性。最初,这对死亡率产生了可怕的直接影响,因为外科医生尚未理解细菌理论。19世纪中叶,法国外科医生阿尔弗雷德·阿曼德·维尔波建议切除乳房和部分胸肌。然而,由于缺乏重建技术,胸壁会因一个巨大而敞开的伤口而变形。术后败血症导致近一半接受大手术的患者死亡。
19世纪末,随着抗菌技术的进步和细菌理论的被接受,乳腺手术的未来燃起了新的希望。美国人威廉·斯图尔特·霍尔斯特德最终将根治性乳房切除术确立为乳腺癌的常规疗法。他的方法比维尔波更为激进,不仅切除乳房,还切除了淋巴结、胸肌和皮肤。某些病例中,他甚至会切除肋骨、锁骨和肩关节。毫无疑问,霍尔斯特德拯救了许多生命,但在此过程中也令无数女性致残。根治性乳房切除术作为标准外科治疗方案贯穿了20世纪大部分时间。
1895年威廉·伦琴发现X射线后,放射治疗成为可能——通过集中辐射剂量杀死癌细胞、缩小肿瘤。令我惊讶的是,如今对于早期乳腺癌患者,肿块切除术配合放疗的长期存活率通常优于传统乳房切除术。
当今的乳腺癌治疗已不再"一刀切"。霍尔斯特德时代"大手术要大切口"的格言已被历史淘汰。新技术和更精准的诊断工具能对每个病例进行个性化评估——在经历多次活检、超声、核磁共振和基因检测后,我对此深有体会。虽然早期很少尝试重建手术,如今这已成为乳腺癌治疗的重要环节。
当我等待可能包含化疗、放疗或二者结合的下阶段治疗时,不禁展望未来:20年、50年乃至100年后,乳腺癌诊断对人们将意味着什么?我的主刀医生——伦敦帝国理工学院与爱德华七世国王医院的保罗·蒂鲁切尔瓦姆博士给出了他的见解。
一名研究人员正在使用智能手术刀iKnife分析组织样本。图片来源:托马斯·安格斯/伦敦帝国理工学院在我们多次视频交谈中,他告诉我:“创新仍是患者护理演进和外科进步的关键。“最近的一些技术进步会让Thiruchelvam医生的前辈们感到难以置信。例如iKNIFE这把"智能手术刀”,能实时反馈组织是否含有癌细胞。在"淋巴水肿预防、机器人乳房手术和乳房切除术后感觉保留"方面也取得了进展,这些都有助于提升患者的长期生活质量。Thiruchelvam医生解释道,重点在于"真正的个性化治疗”,因为现在医学界可以"根据患者肿瘤的分子特征量身定制治疗方案"。
BioNTech的联合创始人最近宣布,针对癌症的疫苗可能在未来十年内问世。杜克大学的研究人员已在研发针对特定晚期乳腺癌常见突变的疫苗。这类疫苗采用与新冠疫苗相同的mRNA技术,但并非用于预防,而是作为治疗手段,旨在激发局部复发或转移性癌症患者更强的免疫反应。在攻克乳腺癌的征程上,未来的医学史家必将大书特书。
医学历史学家菲茨哈里斯博士是《面容重塑者:一位远见卓识的外科医生与一战毁容士兵的修复之战》一书的作者。
本文曾以《医学历史学家直面乳腺癌》为题发表于2022年12月3日的印刷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