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奥帕特拉》评论：古埃及的神秘女王 - 《华尔街日报》

埃及克利奥帕特拉七世遗像，出土于意大利赫库兰尼姆，约公元一世纪。图片来源：阿拉米近年来，“以我们时代的视角审视历史"的倾向愈发明显。若要衡量这种令人遗憾的偏颇，不妨将史黛西·希夫的《克利奥帕特拉：一生》（2010年）与弗朗辛·普罗斯的《克利奥帕特拉：她的历史，她的神话》作对比。希夫笔下的克利奥帕特拉跃然纸上。《一生》这部传记生动细腻，既深入借鉴古代文献又保持合理质疑，堪称一流传记。

如副标题所示，普罗斯的《克利奥帕特拉》并非传统传记，而是对这位女王历史评价的审视。其核心论点言之成理：克利奥帕特拉的名声长期受困于陈腐的厌女解读，这些解读更多反映了作者而非传主本身。遗憾的是，普罗斯将过去的短视臆测替换成了当下单一维度的执念。

克利奥帕特拉当代传奇的形成，在不同程度上源自普鲁塔克所著的恺撒与马克·安东尼传记、莎士比亚（借鉴普鲁塔克）以及好莱坞演绎。她约公元前69年出生于托勒密王朝，这个王朝自诩为亚历山大大帝征服埃及后，公元前323年托勒密一世继任统治的延续。18岁时其父托勒密十二世奥莱特斯去世，权力"看似平稳"地移交给了克利奥帕特拉与弟弟托勒密十三世——普罗斯在此处插入了对2020年美国总统选举的影射。

在内部，克利奥帕特拉面临着其兄弟敌对的顾问集团、饥荒、腐败、通货膨胀以及难以驾驭的雇佣军的挑战。在外部，她将被卷入凯撒与庞培之间血腥的罗马内战。公元前49年，庞培在法萨卢斯战役中战败。次年，他被托勒密十三世出卖，在尼罗河三角洲的佩鲁西昂遭斩首。据说凯撒见到对手的首级时曾落泪。与此同时，克利奥帕特拉已离开亚历山大。

无论两人如何相遇——民间传说中克利奥帕特拉从地毯中现身的场景已深入人心——她与凯撒成为了恋人，并在其兄弟死后共游尼罗河。尽管这段关系声名狼藉，却十分短暂。克利奥帕特拉之子（据传为凯撒血脉）的诞生与凯撒在元老院遇刺相隔仅三年。

在普鲁塔克与莎士比亚笔下，克利奥帕特拉的存在完全依附于凯撒及其后与安东尼的结盟——这段关系始于她"身披金箔华盖，如画中维纳斯般降临塔尔苏斯"的著名场景。她被描绘成阴谋家、蛊惑者，最终成为毁灭者（莎士比亚：“别的女人饱足即厌/她却让人愈得愈贪”）。普鲁塔克称其为安东尼"命中注定的灾星”。每个历史节点都强调她的阴险动机与异域习性。正如普罗斯女士指出，尽管她的日常"本应包含诸多政务签署与琐碎职责…我们却被引导着相信她终日更衣梳妆、调制春药、谋划情场征服"。对此污名化叙事，作者反其道而行之，赋予其正直与睿智的品格。

她笔下的克利奥帕特拉是"一位勇敢且能力卓越的领袖"，“聪慧而自信”，“足智多谋”，“精明干练”。为何这位女王会在决定性的亚克兴海战中弃安东尼而去？“考虑到她的出身与经历，纯粹出于本能恐惧而逃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普罗斯推测道，“也有理论认为——这种推测不无道理——当她意识到败局已定时，便决定保全性命并挽救尽可能多的资源。她与她的水手们何必要为两个罗马人之间的派系斗争送命？“只有普罗斯竭力反驳的那种冷血形象，才会将这场与屋大维的冲突（况且屋大维宣战对象是克利奥帕特拉而非安东尼）描述为"派系斗争”。

“当下这个时代塑造了我们的视角，让我们看到种族主义、帝国主义与厌女症如何以种种骇人方式交织。我们已无法像半个世纪前那样看待克利奥帕特拉的一生，“普罗斯指出，“如今我们意识到，那些有意或无意充当罗马帝国扩张辩护者的史家如何书写了她的历史。“她主张亚历山大"将国家从可憎的波斯压迫者手中解放”，而克利奥帕特拉则高尚地捍卫了国家的"完整”。然而托勒密王朝本是外来统治者，他们征收全国半数产出，实行内部通婚，并对希腊人与埃及人适用不同法律。正如希夫那句令人难忘的评述：“克利奥帕特拉身上的埃及血统，大概和伊丽莎白·泰勒差不多”。

针对"毒药被视为可疑的亚洲手段"的观点，普罗斯反驳道"从古至今，投毒在西方世界屡见不鲜，尤其是普京特工们的拿手好戏”。普京先生——以及地图持有者们——或许会惊讶于俄罗斯竟成了"西方"代表。书中她还赞许地引述了克利奥帕特拉对战争的战略指挥（尽管结局惨烈），并声称克利奥帕特拉驻留罗马期间元老院"最可信的银幕呈现"当属《凯撒必须死》（2012），片中真实的意大利囚犯排演了《尤利乌斯·凯撒》：“看过此片后，你对那些元老的认知将从莎士比亚笔下雄辩的阴谋家，转变为执行古代版黑帮式暗杀的一群冷血暴徒。“这一独特论断未提供更多佐证。

普罗瑟女士在许多方面的见解都是正确的——将魔法归因于强大女性的古典传统、她将普鲁塔克比作托尔斯泰，称他们"作为作家，逐渐被自己原本要谴责其放荡堕落的女性所吸引、钦佩，甚至产生些许爱慕”，以及1963年史诗电影《埃及艳后》的平庸与犬儒主义——这使得她道德结论的工整与可预见性更令人失望。漫画式的英雄与漫画式的反派同样乏味。

卡特先生是纽约佳士得拍卖行20至21世纪艺术部副主席。

刊载于2022年11月26日印刷版，标题为《埃及的神秘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