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关于移民问题的隐性共识

2013年，参议院通过了一项两党合作的移民法案，该法案将为数百万无证非公民提供获得公民身份的途径，同时大幅增加未来移民接收数量。然而众议院共和党人对此计划坚决抵制，因其遭到保守派选民的强烈反对。自那时起，移民问题上的党派之争便陷入彻底僵局，而今年中期选举的分裂结果预示着这种僵持将持续。但局面本不必如此：事实上，美国人在如何修复破碎的移民体系的关键方面存在共识。

必须强调现行制度确实问题严重。无论你认为应该基于技能、家庭纽带还是人道主义保护来接收更多或更少移民，当前这个让新移民者饱受延误和不确定性困扰、促使数十万移民冒险穿越西南边境进行非法且可能致命的旅程、导致美国境内滞留1100万无证非公民（约占总人口3%）的体系都难辞其咎。

但由于左右两派立法者激烈抵制妥协，我们面对日益严峻的边境危机时束手无策。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任内如此——他拒绝向坚持要求无证者合法化途径的国会民主党让步；现任总统乔·拜登任内亦然——他同样抗拒共和党加强执法力度的呼吁。两大阵营都有不可妥协的核心诉求，且都明确表示宁愿坐视边境危机持续，也不愿向政治对手退让。

从去年10月到今年9月，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在西南边境记录了超过270万次执法行动，这一数字包括对非法越境者的逮捕以及在入境口岸自首但被拒绝入境的个人遭遇。作为对比，2018-19年同期仅有110万次执法行动。边境社区正竭力应对这波移民潮，多位共和党州长通过将移民转移至他处来凸显这一问题。

今年9月，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将48名委内瑞拉寻求庇护者从圣安东尼奥街头运送到玛莎葡萄园岛，引发全国关注。此前数月，得克萨斯州州长格雷格·阿博特以更大规模启动"孤星行动"，通过用巴士将移民送往华盛顿特区、芝加哥和纽约，试图阻止并转移得墨边境的移民潮。亚利桑那州州长道格·杜西也实施了类似的巴士转运计划。

左派批评人士谴责这些举措是赤裸裸的自我炒作，将移民当作政治棋子。而在右翼盟友看来，州长们的干预行动凸显了联邦政府在边境安全方面的失职。得州与亚利桑那州已将数千名寻求庇护者及其他移民运送至长期接纳移民的蓝州城市——其中包括一些曾站在市政抵抗前总统特朗普移民政策最前沿的"庇护城市"。

然而，这些城市并未热情迎接新来者。它们正竭力安置一小部分穿越边境的非法移民——这些人正陆续抵达得克萨斯州和亚利桑那州。例如在纽约市，官员们估算，近几个月已有2.4万名寻求庇护者抵达，当地政府需花费至少6亿美元为他们提供住所和服务。

10月18日，纽约在兰德尔岛新开设了一处移民收容中心。图片来源：Victor J. Blue/Bloomberg这些城市的官员非但没有质疑边境州对联邦政府不作为的抱怨，反而予以附和。纽约市长埃里克·亚当斯针对抵达的移民巴士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并表示：“我们从未要求过这样。从未有任何协议要求我们承担安置数千名寻求庇护者的责任。当巴士开始陆续抵达时，这个责任就毫无预警地落在了我们肩上。”

无论是政治作秀还是教育契机，这些州际争端凸显了移民形势正在发生巨大变化。

尽管经济衰退阴云笼罩，但考虑到全美劳动力市场的紧张状况，成批抵达的新移民本可被视为经济和人口红利。首先，越来越多证据表明，移民涌入对本土出生工人工资的影响有限，且常呈温和正向。正如美国国家科学院在2017年一份综合大量复杂学术文献的报告中所指出的：“特别是以10年或更长时间衡量时，移民对本土整体工资水平的影响可能微乎其微，接近于零。“即便存在工资竞争对本土工人的负面影响，其效应也主要由美国人口中特别脆弱的群体（如高中辍学者）承担。

但包括经济学家乔瓦尼·佩里在内的一些学者发现，即使是低技能的本地人也会受益，部分原因是当移民加入他们的行业时，他们的英语技能使他们能够晋升到管理岗位。为什么最近来自中美洲和南美洲的移民潮不能成为经济的强心剂呢？

部分原因是，在早期，非法移民通常是男性，他们致力于向家乡的家人汇款，并且大多渴望返回自己的祖国。由于他们的非法身份，他们往往低调行事，很少（如果有的话）寻求公共援助。随着边境执法变得更加严格，这些移民中的许多人在美国建立了更深的联系，而不是冒险往返边境时被捕；他们把家人接来团聚，在许多情况下，他们抚养了在美国出生的孩子。

新一波的越境者在重要方面有所不同。在奥巴马执政期间，大量来自中美洲北三角地区——萨尔瓦多、危地马拉和洪都拉斯——的移民开始非法越境申请庇护，远远超出了移民法院快速做出庇护裁决的能力。结果是，大量寻求庇护者被允许在等待法庭听证期间留在该国数月甚至数年。如今，越来越多的庇护申请来自古巴人、委内瑞拉人和尼加拉瓜人。

2021年6月8日，巴西移民穿过美国亚利桑那州尤马市美墨边境的一处缺口。图片来源：Eugene Garcia/Associated Press这些新近越境者以家庭单位形式抵达的情况并不罕见，这意味着他们比单身成年劳工更需要公共或慈善援助。这些新移民中许多人确实是愿意工作的劳动力，完全有能力在现代美国劳动力市场找到立足之地。但其他人则是儿童及其照料者，或是有残疾或特殊情况、难以找到稳定有偿工作的人群。无论其法律身份、工作意愿或能力如何，这些移民中有许多人将需要数年的住房补贴、医疗和其他基本服务，而这些福利成本的上涨远超工薪阶层的工资增速。

当前危机的关键因素在于新移民的净财政影响——即移民及其家属缴纳的州和地方税款与他们获得的州和地方福利之间的差额。一般而言，从事高薪工作的技术移民会带来财政红利，而工作经历断断续续的低技能移民往往造成财政负担。这正是技术移民比纯粹人道主义移民争议少得多的原因之一，无论蓝州红州皆然。

2017年美国国家科学院的报告对全美50个州及哥伦比亚特区移民家庭的净财政影响提供了粗略估算。例如，在北达科他州，移民及其家属的税收贡献比所获福利多出3,250美元，这或许印证了该州高工资与紧缩社会保障体系的特点。相比之下，加利福尼亚州的移民家庭获得福利比缴纳税款多2,050美元，形成负净效益。全美范围内，财政负效益现象更为普遍。

目前尚无更新的财政影响数据。但自2017年以来，各州议会及国会的民主党人一直致力于扩大移民（包括无证非公民）享受医疗补助、营养补充援助计划等公共福利的覆盖面。因此，美国许多社区的移民净财政影响可能进一步趋向负面。

正如许多移民权益倡导者指出，虽然国家科学院研究试图衡量移民的直接财政影响，但间接影响同样不容忽视。低薪移民劳动力的存在，可能使高收入者将繁重家务外包，从而延长其工作时间并增加纳税额。 在加州，本地工作者依赖护理员、家政、厨师和配送员维持家庭生活品质，其高收入与高税收很可能抵消了移民造成的净财政负担。

当然，这可能适用于工作的移民，但不一定适用于大量越境的非工作者。移民的间接影响也可能是负面的。社会和经济成本可能包括住房价格上涨在供应紧张的城市，对不堪重负的执法机构和社会服务提供者的压力，以及关于同化的紧张关系，尤其是在语言方面。

随着移民成本变得更加沉重，美国人并不一定会变得更加限制主义。许多人认真对待人道主义关切，认为对新移民开放的长期利益将超过短期成本并非不合理。然而，有证据表明存在谨慎态度，尤其是在共和党选民中。

在中期选举前一个月，曼哈顿研究所（我工作的地方）和民意调查公司WPA Intelligence对可能投票的选民对移民的态度进行了调查。一些结果是可以预见的。例如，虽然92%的共和党人强烈或某种程度上同意非法移民是一个严重问题，但只有58%的民主党人有同感。但其他结果突出了两党可能达成一致的领域。当被问及哪些因素会使他们更愿意或更不愿意接纳移民到美国时，68%的可能选民表示，他们更愿意或某种程度上更愿意接纳那些不需要依赖公共福利的人。

当被问及移民准入的最重要因素时，50%的共和党人选择"不依赖公共福利”，远高于排名第二的"渴望融入美国社会”（19%）。民主党人的意见则更为分散：23%优先考虑移民不依赖公共福利，但28%最看重其融入意愿，27%关注移民能否填补美国工人不愿、不能或无法胜任的岗位。

共和党确实比民主党更具限制主义倾向。49%的共和党选民希望减少移民数量，仅13%希望增加；民主党选民中这两个比例分别为20%和28%。但在高技术人才方面，仅20%的共和党人希望减少准入数量，民主党人则为8%。其他调查也显示类似结果，例如经济创新集团近期发现，70%美国选民支持增加技术移民，共和党支持率60%，民主党达83%。

这些数据勾勒出更富建设性的移民辩论新框架——关于美国社会应对可能需要长期才能自给自足的新移民保持多大包容度。在这场辩论中，党派分歧相对缓和：各方基本认同美国应欢迎那些有能力养活自己及家庭的新移民。

中期选举后这些观点意味着什么？显然，对边境危机的愤怒并不足以让选民大规模支持共和党右翼的限制主义议程。但同样真实的是，普通民主党人并非开放边境的激进分子，他们中许多人和共和党人一样对边境危机感到担忧。随着国家现在转向2024年总统大选，那些能够呼应这种隐藏的移民共识的候选人将面临巨大机遇。

任何有意义的改革都必须摒弃奥巴马和特朗普时代非此即彼的议程。共和党人不可能支持一项将合法化与大幅增加移民流入捆绑在一起的一揽子方案，而民主党人也不会投票支持切断国家对外国人才的供应。

可行的是一种渐进式方法，旨在通过关注系统中的最大瓶颈来降低移民辩论的温度。不难想象有针对性的两党法案，例如加快庇护申请的裁决或使申请程序现代化，特别是对世界上最优秀和最聪明的人。在这些方面取得的进展可能会在党派敌意减少的未来，使现在看似遥不可及的更广泛改革成为可能。

更正与澄清

曼哈顿研究所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58%的民主党人强烈或在一定程度上同意非法移民是一个严重问题。本文的版本错误地将这一数字列为48%。（11月19日更正）

萨拉姆先生是曼哈顿研究所的主席，也是《熔炉还是内战？一位移民之子反对开放边境的论点》一书的作者。

发表于2022年11月19日印刷版，标题为《移民辩论中的隐藏共识：共同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