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气囊去哪儿了？俄罗斯步履维艰的汽车业艰难重启——《华尔街日报》

今年早些时候，西方制裁使俄罗斯汽车工业骤然陷入停滞。随着行业重启，其规模已大幅缩水，技术倒退且更加孤立——这预示着受困的俄罗斯经济其他领域可能面临的境况。

俄乌冲突爆发数周内，多数西方汽车企业缩减了在俄业务。制裁切断了零部件供应，俄罗斯汽车工厂相继停产。到5月，汽车产量同比下降97%。

部分俄罗斯工厂现正恢复运营，包括由本土新管理层接手的项目。上月，标志性拉达汽车制造商AvtoVAZ宣布计划明年生产50万辆汽车，而2021年其销量近40万辆。

但复产车型与战前标准相去甚远：安全气囊、防抱死制动系统传感器和电子稳定控制技术等行业标配均告缺失。

随着本土研发能力提升及海外采购渠道建立，拉达正逐步恢复这些功能。目前其车型已配备安全气囊，公司计划2023年加装防抱死系统，2024年实现电子稳定控制。

据俄通社-塔斯社报道，AvtoVAZ首席执行官马克西姆·索科洛夫9月表示：“自动变速箱、四轮驱动和现代发动机等现代汽车核心配置虽可实现，但无法快速解决且需巨额资金支持。”

拉达制造商AvtoVAZ发言人拒绝对本文置评。

汽车行业正成为俄罗斯工业能否从苏联解体以来最严重经济冲击中复苏的首个试金石。政府已向该行业注入资金，但在西方制裁和近乎经济孤立的背景下，制造商能采购的物资有限——过去数十年间，西方为俄罗斯汽车制造商提供了技术、投资和管理支持。

俄罗斯行业高管正在全球搜寻短缺的西方零部件，或尝试本土化生产，这一过程可能需要数年才能掌握。与此同时，他们生产的汽车部分仍基于几十年前的设计。

“如果听官方声明，我们现在正在重建汽车工业并转型，“总部位于莫斯科的《汽车商业评论》总编辑叶夫根尼·埃斯科夫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但具体方向仍不明确。”

坎坷的重启进程反映了俄罗斯整体经济状况——制裁实施后立即遭受冲击，但随后在较低水平趋于稳定。然而这场战争正在瓦解西方数十年的投资和技术积累，预示着各行业将进入调整期。

1985年的苏联汽车。图片来源：尤尔根·辛德曼/乌尔斯坦图片社/盖蒂图片社"对汽车业的影响将预示俄罗斯其他经济部门的命运：技术含量降低、质量下降、商品种类受限，“伦敦国际战略研究所研究员玛丽亚·沙吉娜表示。

克里姆林宫拒绝对汽车行业或经济状况置评，相关问题被转交至俄罗斯工业和贸易部。该部门未回应置评请求。

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承认制裁的影响，但表示俄罗斯经济能够应对，并将在政府措施支持下变得更加强劲。

“整体形势相当稳定，“普京在本月一次政府会议上表示。“重要的是要认识到，对俄罗斯的制裁压力只会增加。我们需要制定灵活有效的中短期行动计划，并持续贯彻执行。”

截至目前，得益于高价能源出口带来的意外收入，莫斯科方面已为普通俄罗斯民众缓解了制裁冲击。衡量外贸状况的俄罗斯经常账户盈余在今年前九个月增长逾一倍，达到1980亿美元以上，有望创下年度纪录。这使得莫斯科能够向经济注入刺激资金。卢布在战争初期暴跌后已趋于稳定。

尽管近月来预测有所改善，但经济学家仍预计经济衰退将很严重，并可能持续到明年。

从计算机芯片到石油钻井设备的短缺制约了国内产业发展。油价下跌冲击了俄罗斯财政收入。该国9月出现预算赤字，年度盈余正在收窄。普京上月启动了部分战斗适龄人员动员，分析人士称这可能会扰乱许多公司的劳动力状况。

大规模能源开发项目已被搁置，而俄罗斯制造商还在艰难生产基础家电：洗衣机月产量从12月的近60万台骤降至5月的略超10万台。与汽车业类似，洗衣机生产正在缓慢复苏，8月产量达到19万台。

俄罗斯央行行长埃尔薇拉·纳比乌林娜6月表示：“外部环境已经长期改变，甚至可能是永久性的。“该行分析师将这一新现实称为"逆向工业化”，即经济增长将建立在技术含量较低的产业基础上。

9月，一名女子正在观看播放俄罗斯总统普京电视讲话的屏幕。图片来源：马克西姆·希彭科夫/EPA/Shutterstock汽车行业是最能体现这一趋势的领域。战前该行业直接雇佣约30万人，曾被视作俄罗斯摆脱大宗商品出口依赖的关键支柱。另有350万人从事相关行业工作，约占劳动力总数的5%。官方统计显示，2020年俄罗斯汽车及零部件产值达2.6万亿卢布（约合420亿美元），约占国内生产总值的2.4%。

汽车制造高度依赖复杂的全球供应链和即时物流体系。西方制裁切断了俄罗斯获取现代汽车所需的计算机芯片等技术渠道。

另一个缺失的关键要素：客户。据总部位于俄罗斯的欧洲商业协会数据显示，随着五月份俄罗斯通胀飙升及收入停滞，新车销量同比骤降83.5%。复苏进程迟缓，九月份销量仍下滑60%。

在苏联解体后，汽车从精英阶层的奢侈品转变为中产阶级生活的标配。过去二十年间，俄罗斯乘用车数量增长逾一倍。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数据显示，2018年俄罗斯每千人汽车保有量为328辆，而美国约为406辆。

当前危机正考验着这一发展成果。

2月22日，拉达汽车高管赴俄罗斯伊热夫斯克市发布Vesta车型的重大升级版。法国汽车巨头雷诺集团（拉达制造商AvtoVAZ的母公司）曾将俄罗斯作为其法国本土外最大市场进行重点布局。

新款车型配备了盲点监测传感器、智能泊车辅助系统和LED大灯。

两天后，俄罗斯坦克驶入乌克兰。

AvtoVAZ是俄罗斯拉达汽车品牌的制造商。图片来源：yuri kadobnov/法新社/盖蒂图片社据熟悉内情的消息人士描述入侵后的混乱局面，西方制裁在数日内便切断了拉达燃油喷射器、防抱死制动系统和安全气囊模块等零部件的供应。随着库存耗尽，拉达开始降低装配线运转速度，且仅维持间歇性生产。

在拉达汽车总部，数千名员工将工作重心从设计下一代汽车转向重新设计现有车型，以应对因制裁而无法采购的零部件缺失问题。工程师们依据旧图纸对拉达车型进行电路系统改造。

采购经理敦促本地供应商扩大产能以弥补西方断供缺口，其中部分供应商此前仅向拉达提供汽车配件。

“这是一次彻底的战略转向，“了解拉达内情的消息人士表示，“公司全员都投入了这项工作。”

拉达员工列出了无法再从西方获得的零部件清单。知情人士透露，防抱死制动系统等关键部件原先由德国博世集团供应。“在制裁背景下，博世于冲突爆发初期就停止向俄罗斯供应防抱死制动系统等汽车零部件，后续也终止了对俄罗斯客户的供货，“博世发言人表示。

消息人士称，拉达转而寻求中国供应商替代，但中方产品预计要到明年才能交付。

当拉达员工全力改造汽车设计时，法国母公司雷诺的高管们正筹划撤出俄罗斯。知情人士透露，由于无法销售车辆却仍需支付员工工资，当时已面临现金流紧张的雷诺俄罗斯子公司每月亏损数千万欧元。随着战争持续态势明朗化，寻找退出方案成为当务之急。

雷诺公司发言人拒绝置评。

最终，雷诺与俄罗斯政府在五月达成协议：这家法国汽车制造商将以1卢布的象征性价格，将其在拉达汽车制造商AvtoVAZ的股份转让给一家国有背景实体。同时以另一卢布价格将莫斯科市中心的工厂移交另一国有实体。

雷诺当时的声明称：“我们做出了艰难但必要的决定；这是对俄罗斯4.5万名员工负责任的选择，在维护集团业绩的同时，保留了未来在不同形势下重返该国的可能性。“该协议包含雷诺可在六年内回购股份的条款。

俄罗斯政府正式放宽监管，允许在俄生产的汽车无需配备部分安全和技术功能即可销售，同时降低了尾气排放标准。

六月，俄政府公开承诺今年将投入约5亿美元提振汽车零部件国产化。同月，畅销车型拉达Granta的无安全气囊版本下线。

俄罗斯政府承诺今年将投入约5亿美元促进汽车零部件本土生产。图片来源：GLEB STOLYAROV/REUTERS拉达将其命名为"经典22款”，而国家电视台评论员称之为"反制裁拉达”。

“这是一款近乎没有任何技术的粗犷汽车……”《汽车商业评论》主编叶斯科夫如此评价。

与此同时，生产西方品牌的工厂让生产线持续闲置。在加里宁格勒，一家曾组装雪佛兰和宝马的工厂向面临停工的员工分配农田，让他们种植土豆维持生计。

今年7月，俄罗斯某工厂的工会致信普京总统，该厂原计划生产升级版拉达Vesta。工人们在信中抱怨已闲置数月，“高技能专家只能通过粉刷墙壁、修剪草坪、捡拾垃圾……来赚取微薄工资”。

工人们表示工厂因零部件短缺无法复产：“目前俄罗斯最好的汽车国产化率仅40%，其余部件过去都依赖进口。”

8月，拉达开始在低价车型Granta上重新安装一至两个安全气囊——该车型曾为规避制裁导致的零部件断供而进行过重新设计。其官网上仍有无安全气囊版本的车型在售。

据俄通社-塔斯社9月报道，AvtoVAZ首席执行官索科洛夫表示，为在2024年前恢复生产配备防抱死制动系统和电子稳定控制的车型，公司需自主研发关键技术。开发自动变速箱需投入约300亿卢布，而打造全轮驱动系统还需追加200亿卢布。

西方车企的撤离为中国制造商提供了扩张空间，反映出俄罗斯经济对中国日益增长的依赖性。以SUV见长的中国品牌哈弗8月销量同比增长26%。

俄罗斯汽车工业的重启在消费者中也引发了分歧。

26岁的汽车爱好者阿纳斯塔西娅·米拉诺夫斯卡娅在业余时间修理旧款拉达汽车，她表示自己不会购买新的俄罗斯国产车，尽管她承认其他人喜欢这些车。

“你仍然能在路上看到俄罗斯车，人们还在购买它们，”内衣店主管米拉诺夫斯卡娅女士说。但她表示，俄罗斯汽车工业“已经今非昔比。新车的质量不如从前了。”

凯特·弗托里吉娜对本文亦有贡献。

致信 乔治·坎切夫，邮箱：[email protected]；尼克·科斯托夫，邮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发表于2022年10月31日印刷版，标题为《俄罗斯汽车工业艰难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