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2023年经济衰退可能较为温和 - 《华尔街日报》

近来我常被问及是否认为美联储会将经济推入衰退，以及若真如此，衰退会是温和还是严重。唯一诚实的回答是"我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经济学家向来不擅长预测衰退，而疫情更引发诸多疑问：从过去行为推断未来是否明智。

但当被追问时——这也经常发生——我倾向于认为会是温和衰退。美联储要想完全避免衰退，既需要极高技巧又需极佳运气；所有因素都必须朝有利方向发展。不过有几点理由可以认为，2023年出现衰退的话程度可能较轻。其中通胀预期正是本文探讨的主题。

我通常不会在此讨论学术争议——那些最好留在学术界。但关于通胀预期的长期学术争论已强烈渗透到市场参与者和政策制定者的思维中。如今美联储官员谈论货币政策时，几乎都会提及"锚定"通胀预期。人们担忧的是预期可能"脱锚"，飙升至美联储2%的目标之上。

当前学界流行一种我称之为"预期主导论"的观点——认为预期通胀是实际通胀的主要决定因素，或许是最关键的决定因素。该观点认为，战胜通胀的关键在于压低预期通胀，或至少将其"控制在合理范围"。预期通胀被视为"主导者"而非"从属者"。

如果实际通胀跟随预期通胀，那么通过降低后者就能压低前者。事实上，许多现代学术模型甚至不将近期历史通胀列为当前通胀的决定因素——除非它影响了通胀预期。此外，这些模型中至关重要的预期通胀率是长期预期通胀率，即央行唯恐失守的所谓"锚定值"。

然而另一种观点颠倒了"狗与尾巴"的主从关系。该理论并非否认预期通胀的重要性——预期对工资和价格设定乃至利率都至关重要。但在我认同的这个观点中，预期通胀是"尾巴"，会滞后跟随实际通胀（“狗”）的走势。

这场争论难以定论，因为因果关系显然是双向的：预期通胀影响实际通胀，实际通胀也影响预期通胀。问题的核心在于量化分析：哪种因果关系占主导？这个答案将决定美联储当前应采取何种降通胀策略。

若预期通胀具有自我实现的特性，能牵引实际通胀随行，那么货币政策制定者就应直接调控预期通胀——正如鲍威尔主席在8月杰克逊霍尔鹰派演讲中所做的那样。“前瞻指引”（即通过口头和书面形式预示利率走向）将成为关键政策工具。要实现通胀降温，美联储必须亮出獠牙、发出威慑。

另一方面，如果预期通胀主要被动跟随实际通胀波动，那么随着能源通胀、食品通胀和供应链问题消退，美联储将获得一些"免费"的通缩。按照这种观点，一旦实际通胀开始下降，通胀预期不会顽固保持高位。这意味着经济衰退的深度不必那么大。

让我们将鲍威尔的预期问题与1979年保罗·沃尔克面临的困境进行比较。

这位令人敬畏的沃尔克先生在通胀持续上升近15年后接管了美联储。当时高达8%至9%的通胀预期已深深植根于消费者、工薪阶层、企业高管和债券交易员的信念中。沃尔克明白需要采取激烈行动才能打破这些根深蒂固的预期，而他以钢铁意志做到了。治疗过程是痛苦的，包括连续两次经济衰退，但最终奏效。

鲍威尔所应对的通胀还是个新生事物。就在大约一年半前，通胀率还低于2%。近期通胀虽然大幅攀升，预期也随之跳涨，但持久的高通胀并未固化在人们信念中。他们仍记得低通胀时期，并认为这种情况将会回归。

看看具体数字：国债通胀保值证券市场隐含的所谓盈亏平衡通胀率与美联储通胀目标基本一致。纽约联储的消费者调查显示，未来三年预期通胀率略低于3%，密歇根大学的调查结果也与此相符。

这意味着美联储不必将经济拖入谷底，就能将预期通胀率压低至目标水平。这不是沃尔克的翻版。

布林德先生是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和公共事务教授，1994-96年担任美联储副主席。

美联储主席杰罗姆·鲍威尔7月27日在华盛顿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讲话。图片来源：ELIZABETH FRANTZ/REUT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