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金特与西班牙》评论：一位艺术家的伊比利亚情缘 - 《华尔街日报》

约翰·辛格·萨金特的《内华达山脉》（1912年）照片：威尔士国家博物馆/华盛顿国家美术馆华盛顿

19世纪70年代，约翰·辛格·萨金特（1856-1925）在巴黎师从画家卡罗勒斯-杜兰（1837-1917）学习绘画。杜兰是第三共和国时期杰出的社会肖像画家之一，他培养了年轻的萨金特在精湛肖像画方面的天赋，这后来为萨金特带来了财富。卡罗勒斯还播下了萨金特对西班牙着迷的种子，向他这位明星学生传授了自己对巴洛克大师迭戈·委拉斯开兹作品及西班牙绘画的深厚热爱，同时也传递了他对西班牙民间生活和音乐的热情。

如今，美国国家美术馆精彩地展示了这位画家对比利牛斯山脉以南王国的持久热爱。2023年1月2日前，“萨金特与西班牙”展览展出了约140幅油画、水彩画、素描和照片，这些作品由美国国家美术馆英美绘画副策展人莎拉·卡什从众多公共和私人收藏中精选而出，并与世界顶尖的萨金特研究专家伊莱恩·基尔默里和理查德·奥蒙德合作策划，他们共同编写了萨金特的作品全集。这场展览（将于二月巡展至旧金山荣誉军团博物馆）及其精美的展览图录首次深入探讨了这位艺术家丰富遗产中这一迷人方面——他对西班牙多彩人民及其独特文化多样历史全景的深刻关注。

这场展览精彩纷呈，重点展示了萨金特对西班牙古典大师的推崇；他对西班牙舞蹈、音乐、建筑、日常生活和风景的迷恋；以及西班牙艺术对他为波士顿公共图书馆创作的巨幅壁画《宗教的胜利》的影响。展览中有许多惊喜，其中包括萨金特1912年的油画《内华达山脉》。这幅从阿尔罕布拉宫附近俯瞰雪山的黄昏全景图，以其冷静而广阔的画面，讽刺性地成为萨金特所有风景画中最具美国风格的作品——它并非让人联想到阿尔伯特·比尔施塔特约塞米蒂画作中的灵性，而是预见了安塞尔·亚当斯内华达山脉摄影作品的冷静直白，只不过这幅画的场景距离加利福尼亚有5000英里之遥。

约翰·辛格·萨金特的《阿兰胡埃斯的大理石喷泉》（1912年？）图片来源：华盛顿国家美术馆1879年，萨金特成功向沙龙提交了他为卡罗勒斯-杜兰创作的华丽肖像画后，离开巴黎前往西班牙，这是他直到1912年为止七次长途旅行的第一次。他用大量作品记录了这些伊比利亚之旅，包括225多幅油画、水彩画和素描，以及速写本和剪贴簿。此外，萨金特还收集了约200张照片，其中几张可能是他自己拍摄的。

在第一次长期访问中，萨金特在马德里停留了一个月，以临摹者的身份进入普拉多博物馆，将委拉斯开兹及其风格融入自己的个人技巧中。展览的开场画廊展示了萨金特对委拉斯开兹皇家群像《宫娥》的个人诠释，其昏暗的空间深度影响了萨金特在附近展出的《威尼斯室内》（约1880-82年）中对狭长幽暗房间的处理方式。

萨金特的建筑习作不断唤起人们对西班牙阳光微妙变化的细腻感知，以及他对西班牙文艺复兴时期装饰艺术的热爱。其水彩画《托莱多墓园》（约1903年？）展现了圣胡安·巴蒂斯塔医院教堂内被阳光温柔抚慰的空间，这里环绕着16世纪雕塑家阿隆索·贝鲁格特为胡安·帕尔多·德塔维拉红衣主教创作的宏伟陵墓。萨金特用铅笔线条精心勾勒出大部分细节，以简练的灰色水彩笔触映衬古老大理石墙面和壁柱的温暖色调。若细观此作及其油画《阿兰胡埃斯的大理石喷泉》（约1912年？），便能发现艺术家运用丰富微妙的色彩，构建出神入化的大理石白表现语汇。

由于萨金特痴迷音乐——他本人是位天赋异禀的钢琴家——他的双耳与双眼始终沉醉于西班牙的传奇魅力。因此他笔下的舞蹈意象成为本次展览中最令人难忘的篇章。如果说这位上流社会肖像大师刻画了英美精英阶层财富与优雅的肢体语言，那么他在西班牙的创作则散发着弗拉门戈撩人的韵律与奔放的情欲。当马奈、德加等同期画家以静态姿势描绘舞者时，萨金特捕捉的是动态中的爆发力。就纯粹的人物造型而言，萨金特钟爱的西班牙舞蹈为他开启了复杂动态姿势的全新表现语汇，大量预备草图证明他对这些充满生命力的动作进行了深入研究。

耐人寻味的是，展览中两幅约1879-80年的《西班牙罗姆舞者》油画习作之一题有"致吾友夏布里埃"，1884年萨金特将其赠予埃马纽埃尔·夏布里埃，很可能是为庆祝这位友人1883年创作的管弦乐狂想曲《西班牙》首演。

约翰·辛格·萨金特的《阿尔罕布拉宫，桃金娘庭院》（1879年）摄影：华盛顿国家美术馆为增强展览的历史临场感，在萨金特1890年为著名舞者拉·卡门西塔创作的正式肖像旁，一台小型显示屏正播放着托马斯·爱迪生1894年拍摄的卡门西塔真实舞蹈影像。

尽管无法将萨金特巨幅画作《哈莱奥》从波士顿伊莎贝拉·斯图尔特·加德纳博物馆借出与这里的预备草图一同展出，但本次展览带我们穿透萨金特公众作品中熟悉的完美表象，揭示他为其杰出西班牙主题作品倾注的非凡研究心血。每幅草图都让我们窥见萨金特对动态的极致观察——富有表现力的手臂与手势、后仰的脊柱、扭转的躯干、闪亮的眼眸与明媚笑容。研读这些作品足以证明，那些认为萨金特艺术仅是娴熟技巧产物的观点何其谬误。

本文作者谢勒先生为《华尔街日报》撰写音乐与艺术评论。

刊载于2022年10月31日印刷版，原标题《艺术家的伊比利亚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