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励我攀登高峰的女性——《华尔街日报》

10月15日，数百人聚集在科罗拉多州特柳赖德，纪念著名滑雪登山家希拉里·尼尔森的一生。49岁的尼尔森于9月26日在尼泊尔马纳斯鲁峰26,781英尺顶峰滑雪时引发小型雪崩不幸遇难。现场人群堪称登山探险界的名人录：凭2018年纪录片《徒手攀岩》获奥斯卡奖的金国威讲述着他们漫长的友谊；职业攀岩者艾米丽·哈林顿和极限滑雪家基特·德劳瑞斯赞扬她从德纳里峰、南极洲到喜马拉雅山探险中展现的坚韧；科罗拉多州参议员约翰·希肯卢珀则致敬她的环保行动主义。

尼尔森的离世引发全球各界人士的哀悼，其中大多数人如我一般与她素未谋面。我虽从未见过尼尔森，但她的照片已在我家中悬挂二十余载。这张照片（来自她自2001年起代言的北面品牌杂志广告）中，她正咬着水袋管饮水奔跑上坡，配文写道：“水确实能往高处流。”

我从工作十余年的《户外》杂志撕下这则广告。作为竞技跑者，我被这张照片吸引另有缘由：尼尔森是与我同龄的运动员，拥有赞助商和蒸蒸日上的滑雪登山事业。她活成了我向往的模样——在户外探索耐力极限，于荒野追寻宏伟目标。不同之处在于，千禧之交的女性登山者鲜少能以此为生，而她做到了；而我坐在办公桌前书写着像她这样的人。

无数个下班后的夜晚，我都会跑到家附近一座海拔3000米的山峰跑步——在尼尔森的标准里，这充其量只能算个小土坡。后来我遇见丈夫，辞去工作专职写作。那张照片曾用磁铁贴在我们冰箱上，后来又挂到了我楼上的写作阁楼里。我时常凝视它，以至于后来视而不见——它已深深刻入脑海。

我先后有了两个女儿。尼尔森的两个儿子只比我的孩子大几个月。有时感觉我们的人生轨迹如此相似，只不过她的道路要高出数千米，也危险得多。这正是尼尔森的非凡之处：她的坦率真诚让人感觉仿佛与她相识，或能成为她那样的人——即便她正在攀登和滑降全球最险峻的雪线。

2017年6月，希拉里·尼尔森与儿子们站在科罗拉多州特柳赖德家乡的山丘上。图片来源：斯科特·林肯伯格2012年，我通过卫星电话采访了珠峰大本营的尼尔森。那次对话历历在目：当时我在圣达菲的阁楼，两岁的孩子在楼下酣睡；而她身处海拔5500米的帐篷，刚成为24小时内连攀珠峰与洛子峰的世界首位女性。怀着强烈的敬佩与好奇，我想知道她远离幼子时的感受——或许因为当时的我正因照顾孩子而严重缺眠。

直到她离世后我才知道，当年那次采访曾让尼尔森困扰。我聚焦母亲身份的问题，掩盖了她无论以何种标准都堪称卓越的登山成就。这个发现令我寝食难安。我本希望展现尼尔森为推动女性登山史——乃至整个女性群体——发展做出的巨大贡献。

十二年前的1995年，我曾为《户外》杂志另一篇文章报道过英国登山家艾莉森·哈格里夫斯的遇难事件。她在攀登K2时丧生，死后却因抛下两名幼子而遭受苛责。通过采访信源，我亲耳听闻了存在的双重标准——男性登山者从未面临同等审视。而纳尔逊正在重塑叙事，重新定义身为母亲与导师、运动员与家长的意义，她离家奔赴世界最险峻的山脉追求壮志的模样是如此自然。

多年来，墙上那张照片对我的意义不断演变。最初我只看到纳尔逊与生俱来的体能力量，她那令人艳羡的自由生活与雄心。如今凝视照片时，我看到了一种存在方式——以谦卑之姿与自然和谐共处。纳尔逊既是山巅的攀登者，更是山脉的一部分；她既在突破极限，又全然活在当下。

在我从事超级马拉松运动的十年间，常思考"逆流而上"的真谛。我学会像液体般奔跑，毫无阻滞，任由脚下无形激流托举，宛如倒灌山巅的江河。这个心法助我在最高竞技水平上不断突破，从5公里到100英里赛事屡屡夺冠。它也让我领悟：上下无别，山水同源，成败一体。

这些年来我常想起纳尔逊。我们在母亲们的姐妹情谊中养育子女，我始终视她为精神知己。知道她在某处挑战极限，让我更能安心离家追寻自己的边界，带着满身尘土、满腔兴奋与些许恍惚归来——回到待洗衣物和曲棍球比赛之间，既感恩与女儿们的相聚，又已为下一场冒险躁动不已。纳尔逊曾说，留守家中不向儿子展示如何追梦、如何敬畏荒野，远比远征探险危险得多。

在尼尔森从马纳斯鲁峰坠落5000英尺身亡的一周前，我正在科罗拉多州北部的群山中参加一场100英里越野赛。跑到50英里时，我的左腿筋开始罢工。很快我的腿就痛得无法奔跑。夜色深沉，雨幕如织，我蹒跚前行，不断想着退赛。但我继续走着。最终我用了近30小时完赛，比预期慢了8小时。尽管赛前夺冠热门，但以任何标准衡量，我都输了。

2020年3月，作者在犹他州南部跑步。图片来源：凯蒂·阿诺德事后我思索为何没有放弃。这难以言说，最终我意识到原因并不重要。冲过终点时感受到的震撼、狂喜、爱与归属感，与我赢得莱德维尔100英里赛时如出一辙。我终于可以停止追问自己为什么，就像人们似乎已停止追问尼尔森那样。或许她已挣脱解释的桎梏，得以纯粹地滑雪，如溪水顺流而下般自然。

尼尔森的攀登成就在登山史上堪称传奇，但她的影响远超体育范畴。她触动了我们内心什么？是突破自我设限的可能，是活出真我人生的勇气，是在逆境中仍能找到心流的力量。“我并不完美，“当被问及成为全球登山者、女性与母亲的榜样时，尼尔森这样回答。我们都不完美。如果说她的运动天赋超凡脱俗，那么她的脆弱则彰显了人性光辉，正因敢于示弱，她才愈发强大无畏。

阿诺德女士是《户外》杂志的特约编辑及前执行主编，著有《跑回家：一部回忆录》。她的下一部作品将探讨如何在荒野中寻找禅意。

本文发表于2022年10月29日印刷版，标题为《激励我攀登高峰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