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种意识观察法》书评：说谎的大脑 - 《华尔街日报》

爱丁堡暗箱与幻觉世界的光学错觉。图片来源：阿拉米库存照片作家兼神经科学家帕特里克·豪斯表示，他的专业领域是一个令人沮丧的领域。我们都知道意识是什么感觉，但尽管经过几个世纪的思考和实验，我们仍不知道它是如何运作的，甚至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

受到埃利奥特·温伯格1987年对唐代中国短诗《十九种看王维的方式》中19种不同翻译的研究启发，豪斯先生在《十九种看意识的方式》中提供了一系列关于主观体验的科学方法。他从基本原则出发，提出了他所谓的“对意识最直白的翻译……即存在某种让我们成为我们的东西”。他指出“一个简单、物理且可验证的事实是，人类大脑的唯一输出是它所连接的肌肉”，并认为“大脑的进化是为了……并将永远致力于运动”。

通过讨论艾萨克·阿西莫夫的一个短篇故事，其中一个小偷因为他的肌肉适应了月球而非地球的重力而被揭露，引出了“意识的唯一目标是简化运动”这一观点。豪斯先生进一步阐述这一见解，提出正如“现代哺乳动物的繁殖只是在临时海洋中产卵和受精的过程”，也许“思考[就是]无动作的运动”。

在挪威特隆赫姆的Tyholttårnet塔旋转餐厅的一次参观中，内圈与外圈以不同速度旋转，这为我们提供了"揭开大脑幕后奥秘的一瞥"。从一个圈层跨入另一个圈层时的迷失感揭示出，我们的潜意识正在持续绘制周围环境的地图。豪斯先生由此提出：“你所体验到的，其实是大脑对物体或房间布局与你的关联性、与生存需求及目标关系的推演结果。“他的结论大胆指向进化论解释：“百英尺外的猫并非真的比脚边的猫更小，大脑只是选择将其描绘得更小——因为远处的事物无论字面还是隐喻层面，都更不可能伤害你。”

当向双眼分别呈现不同图像时，大脑每隔几秒就会在图像间切换。豪斯先生指出，这个实验室现象意味着"任何时候只能上演一场演出”。或许意识存在的意义在于"将信息广泛传递给需要它的各个脑区。这种投射行为不仅是舞台上的场面调度，其本身就是意识。”

正如豪斯本人在不同意识理论间切换，他反复提及1990年代中期的一场手术——如同神经外科常见场景，患者当时保持清醒。当外科医生用电极刺激她大脑顶部的一小块区域时，她笑了起来。这种人工诱发的笑声不仅产生"欢乐愉悦的感觉"，患者每次还给出不同解释：“那匹马真滑稽”、“你们站着的样子太好笑了…"。豪斯强调：“任何解释意识的尝试，都必须完整诠释那天的所有现象。”

这一桥段是书中众多重复出现的主题之一，从詹姆斯·乔伊斯将他的头脑比作"杂货店伙计”，到那句"物理学与生物学的区别，就像伽利略从比萨斜塔顶同时扔下保龄球和鸽子的区别"。豪斯先生并不满足于这个引人深思的比喻，进而提出"整个"——他强调"整个"——“生物学可以简化为一个简单问题…鸽子体内原子排列究竟有何特殊之处，使其能挣脱重力束缚，振翅高飞，而保龄球却做不到？”

此处与其他章节一样，那些惊人之语往往从宏大概括滑向偏颇之论。“大脑第一次欺骗你是在你第二次睁眼时"这种说法真的成立吗？即便我们承认视觉系统对现实的推断存在巨大偏差以至于构成欺骗，豪斯先生难道真在暗示婴儿在环视房间前接收不到任何感官输入？弹珠台里的挡板无疑是精妙设计，但这并不代表"与牛顿定律相反，熵增能够减速甚至逆转”。既然熵本身并不运动，何来"减速"之说，更遑论"逆转"——何况牛顿去世一百多年后，鲁道夫·克劳修斯才提出熵这个概念。

当艾略特·温伯格选取王维诗歌的19种不同译本时，还附上了自己犀利的评论。而豪斯先生更倾向于对他提出的"多样且时而矛盾的理论"进行即兴发挥，鲜少提供批判性分析，这有时让人难以分辨作者是否真心认同自己推销的观点。

豪斯先生的观点既斩钉截铁又充满根本性犹疑，比如他宣称当今人工智能"永远不会拥有意识，就像计算机模拟的天气永远不会’湿润’——或者说，或许它们只是学得还不够多"。但或许这只是神经科学现状的写照，他将此比作巴比伦天文学——当时的学者虽知行星运行，却对其规律一无所知。

豪斯先生预言终有一天我们能解开意识之谜，他将19个研究片段编织成进化史诗：从生命起源到提出"意识体验由大脑的省略机制定义"的假说。《观察意识的十九种方式》中那些精炼与留白时而令人振奋，时而使人焦躁，但这本风格独特、妙趣横生又见解深刻的学科导论，足以激发读者探索这个令人挫败领域的欲望。

本文作者利亚先生系《可虚构》杂志编辑

刊载于2022年10月25日印刷版，原标题《我们头脑中的说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