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人人都在谈论“美国制造”，但事情没那么简单

过去几年的供应链中断使人们更加关注将制造业迁回美国的想法。

投资者、客户、监管机构和公众都表达了这一愿望。拜登政府也强调了这一点，它强调了在美国生产半导体芯片等关键产品的重要性，并提供激励措施鼓励企业回流并在美国创造更多制造业就业机会。

根据倡导组织"回流倡议"发布的报告，今年约有1,800家美国公司计划至少将部分业务回流，2021年的回流活动创造了261,000个就业岗位。更多高管也在唱响回归之歌：根据我们对Capital IQ Transcripts数据的分析，2022年前八个月，106次企业财报电话会议提到了回流，而2019年同期仅为6次。

尽管对供应链感到焦虑，并公开表达了回流的愿望，但这一努力仍面临一些相当大的挑战。我们已经确定了其中的一些挑战，以及一些潜在的解决方案。

收回回流成本并非易事

电动汽车、疫苗、半导体和可再生能源等行业在回流过程中有资格获得政府支持。但未能获得这些激励措施的行业可能会发现，由于劳动力成本较高等因素以及新基础设施的需求，回流的成本超过了收益。

以个人防护装备（PPE）为例。疫情期间我们采访的所有医院高管都表示，他们关心供应链的韧性，并倾向于选择美国制造的产品。这种情绪，加上2020年3月后几个月美国N95口罩的严重短缺，促使美国口罩制造商投资国内生产。但在2020年4月后，低成本的中国口罩涌入市场，对国产个人防护装备的需求很快就消失了。

2020年新泽西州的口罩生产。疫情初期短缺后，美国市场被来自中国的低成本口罩淹没。图片来源：Gabriela Bhaskar/《华尔街日报》这次不幸的回流尝试导致了公司裁员和财务压力。虽然我们希望有国产的个人防护装备供应商听起来不错，但现实是医疗机构和消费者往往选择最便宜的供应商，而美国制造商在成本方面没有竞争力。

一个潜在的解决方案是，回迁制造商利用靠近客户和终端用户的优势，感知并响应国内对利基产品的需求，这些需求通常由短期趋势驱动。例如，美国公司可以不再国内生产普通的N95口罩，而是专注于开发可重复使用、可回收、更贴合不同面部结构且可生物降解的创新口罩。消费者通常更愿意为具有创新功能的产品支付更高的价格。

美国制造商的商业模式与回迁不匹配

过去三十年间，由于低成本劳动力的诱惑，将制造业转移到国外的商业案例很容易构建。而为回迁构建商业案例则较为困难，但以下步骤可以帮助公司开发基于回迁的商业模式，以创造并获取差异化价值：

—首先，使客户能够保持精益库存。近年来，许多美国零售商和制造商不得不放弃“即时”库存模式（在这种模式下，他们与供应商紧密合作，以少量库存满足波动需求），转而采用“以防万一”策略（即手头保持大量库存，以最小化需求激增时缺货的风险）。当然，“以防万一”策略的缺点是更高的存储成本，以及可能积压未按预期销售的产品。

通过靠近美国客户，制造商可以更准确地检测并迅速响应需求波动，使即时供应链再次成为美国客户的现实可能。这种由回迁支持的可靠且响应迅速的交付表现，应成为他们的主要卖点，而非传统的基于成本的合同。这些制造商甚至可以提供订阅服务，保证即时且无忧的供应链表现，就像亚马逊为Prime订阅用户保证更快的配送一样。

——其次，随着中国制造商纷纷拥抱工厂机器人化，美国制造商必须通过大幅自动化运营来利用美国对中国保持的技术优势。自动化可以降低劳动力成本，助力预防性维护以减少工厂和仓库的设备故障及其他中断，并缩短从定制订单到生产交付的时间。

——第三，内向型的回流生产意义不大，尤其当美国相比欧洲大部分地区具有成本优势且有望成为出口强国时。服务多元化全球大市场将使美国制造商能随消费趋势转向不同地域市场，无需频繁雇佣解雇工人或停产复工。

技术人员在纽约州马尔塔的芯片制造商GlobalFoundries检查清洁设备。半导体行业大部分制造业务已外包给台湾企业。图片来源：Caitlin Ochs/华尔街日报### 供应链可视性缺失

当今全球供应链运作如此复杂且不透明，以至于麦肯锡2021年调查中仅2%企业表示能追溯到二级供应商（即为其直接供应商提供材料零件的企业）之外。这种透明度缺失甚至出现在回流生产至关重要的高度敏感行业，如医疗物资和国防装备领域。

若缺乏供应链的可见性与透明度，制造商将无法证明其产品的本土化生产程度。这可能导致他们更难为产品溢价提供合理依据，或使其日益增长的回流努力难以获得认可。采购方同样需要供应链透明度，以便根据产品原产地评估供应链风险；投资者则需借此了解企业的ESG（环境、社会与治理）表现。

区块链技术在这一领域展现出潜力。其最显著的特性是不可篡改性，这意味着它能用于创建供应链各环节交易的防篡改数字记录。无论是区块链还是其他技术，产业回流浪潮的持续发展最终取决于更实用可靠的供应链透明化解决方案。

美国企业担忧回流将损害财务表现

数十年来，华尔街始终向投资者灌输"轻资产商业模式更优越"的理念。这种观念根深蒂固，致使许多美国企业不愿通过投资工厂、机械等固定资产实施回流。

以半导体产业为例，虽然该技术诞生于美国，但许多企业专注于集成电路设计，将芯片制造外包给台湾厂商。这一趋势与华尔街对轻资产公司的推崇不谋而合——这类企业的知识产权和品牌能以极小资本撬动惊人回报。其结果是，拥有工厂设备等实体资产的企业估值受损，使得管理层对回流决策更加审慎。

GlobalFoundries的一片硅晶圆。华尔街对投资工厂等固定资产的企业与轻实物资产公司的估值差异，使得高管们更难下定决心将产能迁回本土。图片来源：Caitlin Ochs/华尔街日报若要加速制造业回流，监管机构、投资者和学术界需质疑轻资产商业模式的优越性，并要求企业估值将供应链风险纳入考量。

企业估值还应考量机构快速开发、设计、测试及交付新产品的能力。由于客户、制造商和研发团队均位于美国本土，产能回流能加速技术学习与产品开发。此外，此举将吸引工程、技术和质量控制专业人才，营造有利于创新的环境。

若将回流战略的这两大价值纳入传统企业估值体系，高管和华尔街更可能支持产能回流，从而推动这一趋势发展。

戴博士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凯瑞商学院运营管理与商业分析教授，唐博士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安德森管理学院供应链管理教授。联系方式：[email protected]。

在供应链紧张的时期，产业回流获得了投资者、客户、监管机构和公众的新支持。插图：道格·约翰·米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