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革命的伟大宣传家 - 《华尔街日报》
Stacy Schiff
插图:约翰·库内奥若你在1768年12月初拿起《波士顿公报》,可能会读到一篇署名"Vindex"的长篇头版文章。那年秋天,两个团的英国红衣军击鼓吹号、旌旗招展地开进波士顿,意图镇压这座因抵制议会征税而日益失控的城镇。Vindex警告军队更可能适得其反——“不惧专制强权威胁的骄傲民族,岂会屈服于军事统治?“这种手段"永远无法胁迫清醒的美国人乖乖交出自由”。
两周后,《波士顿晚邮报》头版上,“Candidus"撰文颂扬新闻自由,称再没有比舆论更好的法庭来审判滥用公权者。次年1月初,“TZ"独占整个头版质问:母国未花分文便建立的殖民地为其贸易暴利,为何还要分担国家债务?殖民地在大不列颠没有代表权,“未经同意夺取他人财产"的道理难道不够明晰?
这些立场鲜明的声音皆出自塞缪尔·亚当斯之手,彼时他正逐渐成为美洲头号通缉犯。十余年间,他以近30个笔名为掩护,发起不知疲倦的多维度抗争:抵制帝国越权行为,警示新税法危机,疾呼殖民地联合。英国官员抱怨报纸每周充斥着他无人敢驳的煽动性寓言,皇家总督将一篇篇"大逆不道"的文章标上字母序号呈报伦敦,不到一个月就编到了M号。
作为哈佛毕业生及1765年后马萨诸塞州众议院议员,亚当斯迅速成为该机构的代言人。他能在他人尚未说完一句话时,就将微小怨愤发酵成不可饶恕的侮辱。这位组织专家将男女老少都动员到波士顿的抗议活动中。马萨诸塞州若有颠覆性委员会,必有他一席之地;若有颠覆性行动,他必在近旁或幕后。“他吃得少,喝得少,睡得少,思考得多,在追求目标时最为果断且不知疲倦,“一位费城同僚不无懊恼地评价道。
随着1768年英军抵达,波士顿暂时陷入表面平静。亚当斯竭力使波士顿民众显得庄重,而将请求驻军的皇家总督塑造成跳梁小丑。他以笔名"EA"撰文强调:没人会把持枪权误认为是对国王军队登陆的实质反抗。他借助媒体生动展现军民政府如何水火不容。
素材从不匮乏:刺耳军笛每日清晨将居民惊醒只是冰山一角,枪口抵面、刺刀指胸几成常态,骚乱未遂、强奸未遂事件频发,昼夜冲突不断。这些冲突细节极具新闻价值,不应囿于马萨诸塞一隅。何况稍加润色更能凸显效果。
亚当斯与同仁创立了堪称新闻通讯社的《事件日志》,向全美揭露"以维持秩序为名驻军秩序井然之城"的恶果——该城原比陛下治下任何大城都更安宁。这份秘密编纂的刊物开创了美洲大陆纯宣传之先河。其精妙之处在于先送至纽约周四刊发,再于周六见于费城报端,最后才迂回传回马萨诸塞,完美隐藏了消息源头。
通过将报道传向南方,《事件日志》的作者们让各地的殖民者都对波士顿心生同情。她遭受的自由剥夺威胁到了所有人。当那位可敬老人发现一名红衣士兵与他心爱孙女同床的可疑故事传回马萨诸塞时,它已作为新闻取代了记忆。一个事件可能在发生——或大部分发生——六到八周后登上《波士顿晚邮报》头版,此时已无人记得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是否属实。
皇家总督愤怒地表示,就算魔鬼亲自投稿(他看起来确实如此),也编造不出"比这更厚颜无耻、恶毒煽动的谎言集合,对真相的歪曲和误导”。《日志》作者们抓住每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大做文章,用谎言涂抹事实,兜售法庭记录中从未出现的帝国罪行。凭借"高超技巧与少量真相”,他们成功激起了民众怒火。
整个1769年,亚当斯以每月一个的速度在波士顿报纸上更换新笔名。这种伪装暗示不满情绪普遍存在;他可能同一天在不同报纸以不同名字发文。他甚至会用第三人称描写自己。通过无数方式与多重伪装,他不断追问同一个问题:殖民地——或是其他什么人——能否主宰自己的命运?
在亚当斯看来,叛国罪不在于殖民地的反抗,而在于未能捍卫美洲人的权利与自由。他主张1773年那位拒绝让342箱东印度公司茶叶按波士顿人要求运回英国的皇家总督,应当自掏腰包赔偿被毁茶叶。亚当斯强调,马萨诸塞始终保持着纯洁的忠诚,是腐败的英国官员出于私欲将其抹黑。他警告说,这些人似乎执意要"让自己的预言成真,使诽谤得逞,令恶意满足”——这个得意句式他后来再次使用。
我们该如何看待这大量的错误信息?亚当斯从未承认过;他总是坚称自己站在天使的一边。至少需要一个世纪,宣传和新闻业才能在美国分道扬镳。但如果我们看不到那些虚假和夸大的故事如何加速了思想革命,就会错过很多。正如亚当斯所观察到的,需要巨大的努力“消除旧的偏见,开导无知者,说服怀疑者,并鼓舞胆怯者。”当这一转变最终实现时,当各殖民地一致行动时,他在1776年7月下旬惊叹,独立似乎“像是上天颁布的法令!”
本文改编自希夫女士的新书《革命者:塞缪尔·亚当斯》,该书将于10月25日由利特尔布朗出版。
发表于2022年10月22日印刷版,标题为“美国革命的伟大宣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