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影评：从朋友到敌人 - 《华尔街日报》

布莱丹·格里森与科林·法瑞尔 图片来源：探照灯影业《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是一部带着幽默的伤痕、寂静却余韵悠长、抗拒任何好莱坞套路的奇特而深刻的小品喜剧，堪称今年电影中为数不多真正原创的作品。

故事始于1923年欧洲偏远一隅与世隔绝的爱尔兰西海岸阿伦群岛。远处爱尔兰内战的枪声隐约可闻，令伊尼舍林的居民困惑不已。“祝你们好运，不管你们在为什么而战，“由科林·法瑞尔饰演的淳朴奶农帕德里克说道，他以细腻入微的演技刻画了这个无可救药的愚钝角色。一场微型战争闹剧即将颠覆他平静的小生活。帕德里克的挚友科尔姆（才华横溢的性格演员布莱丹·格里森以举重若轻又暗藏不祥的表演完美诠释）突然毫无征兆地宣布与他绝交，且毫无转圜余地。“我只是不再喜欢你了，“科尔姆要求帕德里克永远不要再和他说话。

科尔姆不惜用极端方式证明自己的决心，事态注定从平静转向骇人——尤其对熟悉本片编剧血腥想象力的观众而言。编剧兼导演马丁·麦克唐纳制造了大量笑料，但就像早期福特T型车只有黑色款一样，他的喜剧只有一种色调：黑色。

基于《枕头人》和《利纳纳的美人》等黑暗耀眼的作品，麦克多纳先生在我看来是他这一代最伟大的剧作家，尽管他的前三部电影都让我略感失望。然而，在新冠疫情相关限制下拍摄的《伊尼舍林的报丧女妖》比他之前的电影更像一部舞台剧——结构严谨、情节完美、悬念迭起。与他许多舞台剧（但此前的电影无一如此）一样，本片背景设定在爱尔兰的过去。甚至片名也让人联想到《伊尼什尔的中尉》《伊尼什曼的瘸子》等麦克多纳剧作（伊尼什莫尔和伊尼什曼是真实的阿伦群岛，而伊尼舍林是虚构的）。

科林·法瑞尔 图片来源：探照灯影业《报丧女妖》某种程度上是一场关于"无话可说"的对话，关于为何无话可说的探讨以令人愉悦的方式飘荡、扭动与起舞。两位主角间的闲谈，以及他们向他人解释裂痕时的对话，犹如加长版喜剧套路般错综复杂。麦克多纳作品中，配角总有机会通过饰演令人难忘的怪诞角色大放异彩，巴里·基奥恩饰演帕德里克的朋友——那个神经质却动人的乡村白痴便是典型。克里·康顿饰演帕德里克务实的妹妹，作为周遭唯一的明白人，表现同样出色。

与麦克多纳最差作品（因而毫不意外成为奥斯卡赢家）《三块广告牌》不同，《报丧女妖》以含蓄精妙的方式而非户外广告般的直白来传递社会观点。这是对无根悲伤与无法愈合伤口的沉思，虽极具爱尔兰特色却具有普世性。影片尾声，有人影射爱尔兰似乎无穷尽的记仇能力，对大陆内战发表极具讽刺意味的评论：“我觉得他们快结束了，你不觉得吗？“如今99年过去，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克里·康顿图片来源：探照灯影业生于英国的麦克多纳将爱尔兰（他父母的故乡）视为一个暗流涌动、永无止境且难以解释敌意的地方。但稍加审视，不难从这些角色身上辨识出其他文化的影子，甚至能看到我们自身病态与缺陷的投射。我们常谈论两极分化如何引发内乱，而帕德里克与科尔姆的故事展现了不满如何演变为猜忌，继而滋生厌恶，最终化为暴怒。

在一个告解室场景的静默震撼中，我们触及问题的核心：科姆的告解神父问道：“绝望感可好些了？“这种情绪早已蔓延多时。在2020年代——或许比以往更甚——某种内心的毒性张力总将矛头指向他人。《伊尼舍林》尾声处，当一切与开端已面目全非，小镇居民终将叩问那个西方世界多年未解的命题，无论是针对英国脱欧、民粹主义回潮还是社交媒体的骇人敌意：我们何以至此？该片犹如哈哈镜剧场，但观者仍能从扭曲镜像中清晰辨认自身。这是我今年迄今看过最出色的电影。

刊载于2022年10月21日印刷版，原标题《从挚友到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