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地，深情地》评论：明星之路的尽头——《华尔街日报》

艾伦·瑞克曼在《理智与情感》（1995年）中。图片来源：Clive Coote/Kobal/Shutterstock演员的魅力往往超越其角色的总和。当他扮演他人时最显本真，但若演绎出色，却又与真实的自己截然不同。表演放大了个性特质，然而卸下戏装后，演员们鲜少展现性格层次，更缺乏深度。英国演员常被戏称为"甜心派"，因他们总爱滥用那个众人期待听到的称呼。

2016年因癌症逝世的艾伦·瑞克曼，正是同代演员中"甜心派"的翘楚。他的职业生涯堪称英国男星模板——始于剧场、终于银幕的两幕剧。第一幕始于1970年代初：皇家戏剧艺术学院的淬炼，契诃夫剧作的巡演打磨，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的正剧历练，以及那些无人再愿啃读的19世纪小说改编剧。第二幕则是回报时刻：电影。

1988年，瑞克曼在《虎胆龙威》中颠覆传统，用德国口音而非英伦腔演绎反派汉斯·格鲁伯。1990年，他在《未了阴阳情》中饰演朱丽叶·史蒂文森逝去的爱人赢得赞誉，又在《侠盗王子罗宾汉》中以诺丁汉郡长角色抢尽凯文·科斯特纳风头。瑞克曼的表演比诺丁汉城堡的腊肉储藏更富戏剧性：“取消给麻风病人和孤儿的厨房残羹，停止仁慈的斩首——连圣诞节也一并废除。”

里克曼从1993年开始写日记。说实话，不这样做才叫疯狂。当时他频繁往返于伦敦与洛杉矶之间，却无法预知好莱坞对他的青睐能持续多久。许多日记内容读来像是为未来自传准备的素材，尽管不确定作者是否愿以如此原始的形式公之于众。事实证明，里克曼后来根本无暇回顾他在1982年英国电视剧《巴切斯特传》（改编自特罗洛普小说）中饰演那位尖刻、工于心计又痛苦的副牧师奥巴代亚·斯洛普的时光——他正忙于在篇幅比瓦格纳《尼伯龙根的指环》更长、声势更浩大的《哈利·波特》系列中，演绎同样尖刻、算计且饱受煎熬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

我们只能从这些零散文字中窥见些许内幕：少量关于作者的碎片，更多的是关于这个将"缺乏内心世界"视为职业素养的行业。作家或作曲家的日记或许能深化我们对其作品的理解，但演员往往更擅长剖析他人而非自身。我们渴望的是八卦轶事。可悲的是，里克曼深受"演艺圈守则"束缚，形容词库也严重受限。

年轻的凯特·温丝莱特被描述为"甜美又坚韧"；琳恩·雷德格雷夫是"甜美而才华横溢"；约翰·麦肯罗对妻子"非常温柔体贴"；凯特·莫斯"极其甜美脆弱"；基弗·萨瑟兰拥有"真正温柔的性情"；前两部《哈利·波特》导演克里斯·哥伦布是个"可爱风趣的灵魂"——如此看来，与其搭档的玛吉·史密斯、佐伊·瓦纳梅克、伊恩·哈特和理查德·哈里斯"各自以不同方式展现可爱风趣的灵魂"也就不足为奇了。倒是他抱怨罗宾·威廉姆斯在《心灵捕手》中"从第一秒开始就甜得发腻"的评语令人意外。

不出所料，休·格兰特这位在含蓄英国人形象中颇具挑战性的演员并不温文尔雅，而是“言辞犀利、锋芒毕露”。他可能连灵魂都欠缺：似乎“对数字、片酬和百分比着迷”。在李安1995年执导的《理智与情感》中与里克曼饰演情敌的格兰特，“大概需要个拥抱”。里克曼说，连李安导演也不例外——他似乎根本没读懂简·奥斯汀。不过这位导演至少对“一切甜美事物”怀有“深厚感情”。当剧组暂停拍摄用午餐时，里克曼会给李安“用泡沫塑料盘端来全部三种布丁——柠檬蛋白派、泡芙和香蕉太妃派”。多么体贴啊。“我吃了三个蜜柑”，里克曼酸溜溜地记录道。

如同诺丁汉郡长般，里克曼常被服务人员逼得暴跳如雷。豪华轿车司机迟到后，又把他送错航站楼。出租车司机总对别的演员发表不请自来的评论：“我讨厌你在《一条叫旺达的鱼》里的表演。”评论家们则是愚钝的虐待狂：“我记得自己带着满身插着的匕首爬过舞台”。那些购买剧院门票的普通观众是“刮冰淇淋盒的、不停挪脚的、咳嗽专家”。提问的记者都是“白痴”。需要为生计奔波的公众则是“死板先生太太”。《哈利·波特》片场的餐饮“令人作呕”。

好在酒店早餐“总是更有趣”——除了某次“半夜喝醉的捣蛋鬼”篡改了他的早餐订单，“导致早上7:20送来鱼和菠萝汁，而不是8:30的吐司咖啡”。你会觉得这恶作剧者很清楚要破坏谁的早晨，而且绝对清醒。里克曼总住顶级酒店，却永远形单影只。他的妻子芮玛在这些书页中几乎隐形。本书条目虽短，但自我中心主义堪称史诗级。他常去书店，却从不透露买了什么。

《疯狂至深》一书配有另一位毫不掩饰的名流艾玛·汤普森热情洋溢的序言：里克曼"从香肠到家具的品味在我看来无可挑剔"，而他问候陌生人时——或许不可避免——带着"一种深沉的温柔"。但从这些日记中得到的印象是，里克曼就像他后期那些卡通化的角色一样，是个孤独的厌世者，并因自己走向"明星死胡同"的托斯卡纳别墅之路而心怀怨恨。他宣称，奥斯卡颁奖礼上那些飞吻的演员们就像"互相捉跳蚤的猿猴"。就连艾玛·汤普森也因其虚伪而遭到猛烈抨击：“哪怕只有一次，她能出于单纯的快乐接受些什么。“这就是演员的悲剧。

格林先生经常为《华尔街日报》撰写评论。

刊登于2022年10月21日印刷版，标题为《明星的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