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监控体系进一步深入公民生活——《华尔街日报》

上海——在习近平领导下的中国许多地方，国家监控和新冠防控措施从你清晨踏出家门的瞬间就已启动。

一天可能始于身穿白色防护服的防疫人员进行的政府强制核酸检测。若无法出示阴性证明，办公楼、超市、公园等公共场所将禁止进入。

城市街道上监控摄像头密布。乘坐出租车上班途中，司机会要求你扫描追踪人员行动的政府数据库二维码。在星巴克买咖啡要扫码，进入办公楼还要再扫。

若数据库显示你与感染者存在轨迹交集，很可能被强制隔离——可能是酒店房间、改造的会展中心，若运气好则在家隔离，但大门需安装报警器。

自2012年习近平执政以来，国家权力已更深渗透公民生活。疫情防控将这种管控推至全新高度。随着政府不再提供支撑数十年民众支持率的经济超高速增长，这些措施正不断考验中国公民对政府的信任。

习近平上任后发起让共产党重回公共生活中心的运动。北京加强社交媒体审查，扩大监控范围并打压私营企业。在持续巩固权力后，预计本周召开的二十大将使他获得第三个国家领导人任期。

上周在北京某座桥上出现了罕见的公开示威横幅，两条标语赫然写着"我们要自由不要封控"和"打倒卖国独裁者习近平"。警方迅速赶到现场撤下了横幅。

“我现在肯定更不信任他们了，“经营健身舞蹈工作室的克里西·顾说道。自2020年以来她已遭遇两次长期封控，包括2020年武汉最早封城和今年春季上海持续两个月的封锁——而政府最初宣称只需四天。

顾女士曾在波士顿读研并旅居美国数年，2017年回到中国。“我觉得在这里可以实现所有人生理想，“她说道。她在上海闹市区创办工作室，并参与本地戏剧演出。

如今她正考虑再次离开中国，计划赴欧洲攻读博士学位。“今年是我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与政府的关系，“她说，“我想很多人都有同感。”

上海某座桥上安装的监控摄像头。图片来源：ALY SONG/REUTERS上海陆家嘴金融区某建筑上的健康码标识。照片：华尔街日报 Qilai Shen负责高级领导人新闻查询的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及上海市政府未对置评请求作出回应。

监控范围远超疫情防控。中国当局将人脸识别等生物识别工具采集的数据与身份证号码及科技公司收集的行为数据相结合，用以识别其认为威胁社会秩序的行为。在西北边陲新疆，作为强制同化维吾尔族等少数民族政策的一部分，人工智能驱动的摄像头及其他监控设备正实时追踪民众的面部、声音和肢体动作。

经济放缓引发的普遍不满加剧了民众对日常生活被不断侵扰的抵触——部分由疫情封控导致的经济困境使就业更加艰难。习近平主席通过打压科技与教育企业来遏制私营领域的冒险行为，强化国家对经济的管控。官方数据显示，截至八月，城镇青年失业率达18.7%。

在中国陷入困境的房地产市场中，政府对开发商借贷的限制加剧了房价下跌。今夏，多个城市爆发了针对烂尾楼的集体断供潮。

国家统计局统计的消费者信心指数在四月创下悲观新低，随着疫情持续管控，该指数至今仍处低迷状态。

一旦中国放松疫情防控，尤其是经济因此好转，公众舆论可能会开始反弹。经济学家预计今年产出增长约为3%，未达到政府设定的5.5%目标。一些人正在重新思考中国经济何时会超越美国成为全球第一，或者是否还能实现。政府几乎没有透露未来防疫政策可能如何调整。

以一名6岁男童为例，他在国内航班抵达上海数天后检测出新冠阳性。政府首先将400名密切接触者隔离，随后开始追踪次密接者——即与这些密接者有过接触的人群。

当局发现该男童的一名密接者曾到访宜家商场后离开，随即对该商场采取管控措施。经核实的视频显示，当安保人员试图封锁商场时，有顾客试图逃离。

2022年8月，上海防疫人员在追踪新冠病例时封锁了一家宜家商场。图片来源：沈来琴/华尔街日报10月12日上海街头的新冠检测点。图片来源：alex plavevski/Shutterstock政府围绕该男孩病例对8.3万人进行了检测。市政府表示，除该男孩外，其他检测结果均为阴性。

中国政府称其防疫措施挽救了生命，许多民众也支持管控政策。官方统计数据显示，中国大陆约有5200人死于新冠，而美国死亡人数超过100万。习近平主席将抗疫行动称为"人民战争”，这一表述让人联想到毛泽东时代的革命热情。

中国基层政府被赋予了更大权力来管控社区。政府工作人员和志愿者负责监测疫情风险并上报居民活动情况。

在习近平主政前，自20世纪70年代末起政府已逐步退出民众生活领域，允许人们从事更多私人事务。直到最近，许多外国高管仍认为中国领导层首要特征是务实。

“如今意识形态正凌驾于经济之上，“中国欧盟商会在发布最新对华立场文件时如是表示。

5月封控期间的上海。图片来源：alex plavevski/Shutterstock众所周知，在中国追踪民意极为困难。政府会拘押批评者，学术自由也遭到侵蚀。社交媒体上批评政府的帖子经常被屏蔽或删除。

在新冠疫情之前，甚至在大流行初期，一些西方学者通过调查发现，中国人普遍支持政府，且过去二十年里民众满意度有所提升。

习近平主席上任后因开展大规模反腐败运动和脱贫攻坚工作赢得了许多中国人的支持。这些举措，加上中国官方媒体对美国腐朽衰落的描述，助长了民族主义情绪。

近期的不满情绪主要针对地方官员而非中央政府。

在中国最贫困地区之一的贵州西南部，近几周民怨不断升级。一辆运送居民前往强制隔离的巴士在深夜发生车祸，造成27人死亡、20人受伤。当地官员虽表示悔意，却遭到民众冷嘲。

网络抗议随之兴起。“我们都在那辆车上”，许多网友写道。

一位育有两名幼童的母亲表示，当晚她乘坐另一辆隔离巴士——因其4岁孩子检测阳性被强制隔离，但后来证实是误判。

“我悲愤交加，“她后来在中文平台知乎上写道，“除了共情之外，我更痛惜我们的自由与生命竟可能取决于他人随意的决定。”

2022年6月，上海一名男子试图冲破隔离围栏。照片：alex plavevski/Shutterstock上月上海某写字楼前，早高峰通勤者排队扫描追踪码，在手机上展示健康码。照片：《华尔街日报》Qilai Shen习近平主席上任时，中国高铁网络正蓬勃发展，载着旅客穿梭全国。如今携带大行李箱可能招致对个人行程的盘问。商务旅客返家后常会接到警方电话询问行踪。

和许多外省青年一样，袁雨雨（音）曾梦想在北京立业。这位计算机专业毕业生2020年初获得北京工作机会并购买了赴京车票。

疫情暴发后，袁女士称车票因出行限制突然被取消，工作机会也随之蒸发。

她留在陕西老家，在一家制作肉夹馍预包装食品的公司找到工作。这种地方特色小吃类似汉堡。

她与一位同样热爱旅游的男士相恋，原定今年春天在男方家乡西安举办婚礼。但因防疫管控，他们居住的邻近城市禁止人员离开。

婚礼前一天，所在城市解除封控，两人匆忙赶往西安。次日清晨却发现西安已禁止聚集活动，最终只有少数亲属在公婆家中简单举办了仪式。

她现在也选择居家不出，对外出充满顾虑。

“你永远不知道会不会突然被隔离在某个地方，”她说，“这真是个麻烦事。”

致信 Brian Spegele，邮箱：[email protected]

刊载于2022年10月20日印刷版，标题为《习近平推动国家更深介入日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