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布偶记》评论:'R'代表俄罗斯——《华尔街日报》
Meghan Cox Gurdon
芝麻街。摄影:伊琳娜·鲍里索娃1993年,降落在莫斯科的商业航班上挤满了急于在新苏联解体后混乱而充满风险的俄罗斯站稳脚跟的教会人士和商界人士。在这股满怀希望的外国人潮中,有一位名叫娜塔莎·兰斯的勇敢美国电视制片人。兰斯女士在青少年时期就痴迷于俄罗斯文学,以至于将自己的名字从苏珊改为更具浪漫色彩和契诃夫风格的娜塔莎。她俄语流利,曾在苏联学习,带着介于同机乘客商业与宗教诉求之间的使命来到莫斯科。受儿童电视工作室委托,她肩负着制作俄罗斯版《芝麻街》的任务。
这部广受欢迎的教育节目自1969年开播后彻底改变了美国的儿童电视行业。当这些飞机在1990年代初进入俄罗斯领空时——当时鲍里斯·叶利钦担任总统,世界尚未听闻弗拉基米尔·普京之名——《芝麻街》的创作者们已在全球近二十个国家建立了合作制作体系。经过本土化改编后,这个美国节目融合了欢快的动画短片、真人演员和独具特色的布偶,其进步理念吸引了从以色列(《雷霍夫·苏姆》)到墨西哥(《芝麻广场》)等遥远国度的家庭。人们认为,能让其他国家儿童开心的节目,也必定能让后苏联社会的孩子们喜爱。对政策制定者而言,更重要的是俄罗斯版《芝麻街》能传播美国价值观,如种族和民族宽容、非传统性别角色的正当性,以及开放社会的活力。
兰斯女士面临一项艰巨任务。在混乱的俄罗斯首都,她需要物色富有创意的技术合作伙伴,寻找资金雄厚且可靠的投资者,更重要的是,要找到一家能够跨越11个时区播放首季52集节目的电视台。娜塔莎·兰斯·罗戈夫(现用名)在回忆录《莫斯科的木偶戏》中生动再现了当年创办《芝麻街》俄语版《乌利察·塞扎姆》时遭遇的狂飙突进与巨大阻力。
“将《芝麻街》蓬勃的理想主义精神移植到俄罗斯母亲的土地上,不仅异常艰难,“罗戈夫写道,“还极其危险。“她学生时代离开时,这个国家还笼罩在阴郁的共产主义体制下。当她以电视制作人身份重返故地时,前苏联的产业正源源不断流入黑帮和寡头手中;莫斯科林荫大道上高档餐厅与酒店如雨后春笋般涌现;豪华轿车和新闻编辑室不时发生爆炸事件,却鲜有人知晓幕后黑手及其动机。人们被拖欠工资,官员贪污成风。七十年管控与宣传体系的崩塌,让许多俄罗斯人陷入迷茫与消沉。
每个海外项目都需要个牵线人——熟悉当地门道、能解读社会商业潜规则的本土通。对罗戈夫而言,这个角色由她学生时代结识的机敏却性情多变的老友列昂尼德·扎加尔斯基担任。正是他促成了罗戈夫与寡头鲍里斯·别列佐夫斯基的早期会面。在气氛紧张的午餐会上,别列佐夫斯基(似乎是"大鸟"的粉丝)同意承担节目在俄制作费用。但随着他的豪华座驾被炸毁,这位寡头仓皇离境,罗戈夫又回到了原点。这样的波折不断重演。为《乌利察·塞扎姆》寻找播出平台更是难上加难,支持者们接连遭遇暗杀。
《莫斯科布偶记》中最引人入胜的段落,讲述了如何将美国乡村式热爱的节目改编给一个浸透着忧郁与失落感的骄傲民族时引发的文化冲突。“俄罗斯有着悠久、丰富且受尊崇的木偶戏传统,可追溯至十六世纪,“一位合作者嗤之以鼻,“我们不需要你们美国的《布偶秀》。“某位编剧提交的剧本中写道:俄罗斯民乐演奏家"演奏苦难之歌时灵魂深处充满悲伤”;另一位编剧则建议用实景拍摄来教字母D:“他的分镜脚本描绘了一只毛茸茸的忧郁布偶缓慢拖拽油毡地板,画面上浮现字母D,旁白念道’D代表抑郁症(Depressia)’。“当兰斯·罗戈夫女士提议用孩子们经营柠檬水摊的片段来教授团队合作时,她的对话者们大惊失色,其中一人告诉她:“只有走投无路的穷人才会在街头卖东西求生,这很危险。”
贯穿《莫斯科布偶记》全书,我们在俄罗斯与纽约之间切换视角——在纽约,兰斯·罗戈夫女士的公共电视台上司们艰难地意识到,在莫斯科做生意"就像和芝加哥的美国黑手党打交道,只不过多了洋葱圆顶”。资金问题始终令人忧心,银行(及赞助人)的反复无常不断威胁着项目存续。当《芝麻街》俄语版临近开播时,已婚怀孕的作者将8000美元塞进孕妇内衣里,以确保部分人员的工资发放。
1996年10月22日,《芝麻街》俄罗斯版首集播出。兰斯·罗戈夫女士动情地写道:首播当晚她走到户外,望着高层公寓楼,从"窗户里同步变幻的彩色光影"中意识到千家万户都已开始收看。该节目迅速风靡,在随后的十二年间,前苏联地区数百万儿童通过艾摩、格罗弗及专为俄版设计的库比克、布辛卡和泽利博巴等角色学习字母、数字及生活常识。直到2010年——“失去普京政府在电视台的支持后”——《芝麻街》停播。一个充满活力与乐观精神的时代就此终结。
本文作者古尔登夫人系《华尔街日报》撰稿人,著有《魔法时刻:分心时代朗读的神奇力量》一书。
刊载于2022年10月17日印刷版,原标题《‘R’代表俄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