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 Amo》评论：米兰的爱情与死亡 - 《华尔街日报》

汉娜·厄斯塔维克于2018年。摄影：莱昂纳多·森达莫/盖蒂图片社杰出的挪威作家汉娜·厄斯塔维克终于开始为英语读者所熟知。这一进程始于2014年，当时英国出版商Peirene推出了《蓝色房间》，这是一部紧张而令人不安的短篇寓言，首次出版于1999年，讲述了一位名叫约翰娜的年轻女子被专横的母亲锁在卧室里的故事。约翰娜本应前往机场与新男友一起旅行，但她的母亲另有打算。

《蓝色房间》（由黛博拉·道金翻译）向新读者介绍了厄斯塔维克女士许多持久的主题和手法：幽闭恐惧的环境、无法满足的渴望、扭曲的爱、不可信任的母亲。在厄斯塔维克女士的小说中，角色们常常发现自己被奇怪的新边界所限制。也许他们刚刚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或是一个偏远的雪村。一个情人或丈夫可能已被抛弃；一段新的恋情可能即将点燃。暂时的逃避是可能的，但自我总是如影随形。简短、紧张、极具电影感的戏剧在封闭而富有氛围的场景中展开。“我的小说几乎总是从一个地方开始，”厄斯塔维克女士在她的新书《Ti Amo》中写道，“它们就是这样来到我身边的。”

《蓝色房间》问世四年后，马丁·艾特肯——以翻译挪威全球巨星卡尔·奥韦·克瑙斯高的作品而闻名——接手了厄斯塔维克的作品。他从她最著名的作品《爱》开始，这是斯堪的纳维亚文学的现代经典，1997年首次在挪威出版。《爱》讲述了一位轻浮的年轻单身母亲在一个晚上将焦虑的8岁儿子独自留在家中，自己外出寻欢作乐的故事。第二天是男孩的生日，他有充分的理由担心她已经忘记了。被独自留在家中后，男孩走进了寒冷的夜晚。

与《蓝房间》一样，《爱》既采用现实主义手法，又弥漫着梦呓般的基调。这部作品迷人至极又令人不安，曾荣获美国笔会翻译奖。势头正劲的艾特肯先生与杰出的Archipelago出版社合作，去年推出了2004年小说《牧师》的译本，讲述一位年轻女性放弃在德国的学业，前往挪威北部担任教区牧师助理的故事。叙事在北极圈永不落幕的极夜中展开一周，贯穿了自杀、清算与精神救赎的可能。

如今问世的是厄斯塔维克女士迄今最具个人色彩的作品《我爱你》。虽然她多部小说的主角都是作家或讲师，但其标准创作模式并非严格意义上的自传体小说。然而本书却正是如此。事实上，这或许更接近纯粹的回忆录。无名叙述者是位作家，她爱上了自己的意大利语出版商并移居米兰与其同居。不久后，男方被诊断出胰腺癌。不到两年，他便离世。这正是厄斯塔维克女士的亲身经历。

《我爱你》（意大利语"Ti Amo"）的故事发生在2020年1月的几天内，时间线回溯至此前数月不断加剧的恐惧，更远追溯至这对恋人初遇相爱的时光。作品采用日记体（“当我写下这些文字时…你明天就要住院”）与回忆录交织的形式，逐日记录男子最新的诊断结果、止痛尝试、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与微小欢愉，同时穿插着更为开阔的哲学思考。

厄斯塔维克女士声称这部中篇小说仅用两周写成。这种说法可信——且并非贬义。作品原始的即时感既精准呈现了悲剧当下的细枝末节，也体现了作者的思维特质：当她以事后的视角审视过往与未卜的前路时，笔触始终保持着这种特质。

在小说“当下”的时间线里，她的丈夫已病入膏肓——尽管他对此一无所知，或拒绝承认。几天前，为寻求"确凿的答案"，她私下询问医生：“还剩多久？“答案是数月。“但别告诉他，医生说…他需要希望。“这不仅给叙述者带来了道德困境，更构成了美学难题。她毕生对生活与艺术的最高准则始终是忠于真实。她甚至曾与母亲断绝往来数年，“只为不在她身边时迷失自我”——这个决定成就了她的写作。如今，她却要对最亲密的人隐瞒真相。难怪她当前的小说创作陷入停滞，转而写下了《Ti Amo》。

厄斯塔维克女士细腻刻画了照护者的角色：伴侣每况愈下的身体带来的窘迫，他对隐私与亲密关系的双重需求。她客观描摹着他的化疗后稀疏的头发（“如今你的头颅显得那么小而怪异”），吗啡雾霭中迷离的眼神（“我看到的还是你吗…"）。捧着热巧克力时他像个小男孩；病躯在宽大衣物里愈发单薄。他坚持上班、举办新年派对，试图维持正常生活，却拒绝直面死亡——这种反应既是求生本能也是某种放弃。“一个人要如何将坚韧赋予他人？“叙述者困惑着，但这本就不是她的使命。

逼仄感同样吞噬着叙述者。公寓令人窒息，疾病投下阴翳。米兰变得陌生而冷漠。她通过环球飞行参加文学节寻求喘息，随即陷入自责。直到在墨西哥遇见那个英俊男人，“我们之间电流涌动…毫无保留的肯定”。生活仍在继续。正是这种认知与背叛，让她得以诚实地审视内心，写下眼前这些文字。她尚未准备好创作长篇小说，但已准备好面对真实的自己。

Ørstavik女士的成就并非在于从她的主题中榨取悲情：它早已浸透了悲情。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以精准、坦率乃至坚韧捕捉自我认知不断流动的能力，而支撑它的基础每一刻都在崩塌。

Lichtig先生是《泰晤士报文学增刊》的小说与政治版块编辑。

刊载于2022年10月15日印刷版，标题为《寡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