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局》评论:复辟时期英格兰的反天主教恐慌 - 《华尔街日报》
Jeffrey Collins
爱尔兰因奇格拉斯镇一面纪念奥利弗·普朗克特大主教的彩绘玻璃窗。图片来源:Alamy17世纪英格兰的动荡为人熟知:内战、弑君,最终君主制复辟。此后不久,又爆发了另一场骚动与不安,虽鲜为人知,却几乎同样威胁着王国的和平与统治王朝的合法性。
17世纪70年代末,英格兰陷入一场耸人听闻的公众恐慌,涉及一场据称要刺杀国王查理二世并使其王国重新皈依罗马天主教的阴谋。尽管这一弥天大谎纯属捏造,但当局仍以致命严苛的手段展开“调查”,导致数十名无辜天主教徒被处决。维克多·斯泰特的《骗局:从未存在的教皇派阴谋》对这一灾难进行了引人入胜且 meticulously researched 的记述。书中展现了激烈的党派之争、偏执妄想、蛊惑煽动和歇斯底里的阴谋论——简而言之,这是一部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历史。
在新教改革后的几个世纪里,对罗马天主教的仇恨是英格兰文化的显著特征。从神学角度看,天主教因偶像、迷信和对教皇“巴比伦淫妇”的屈从而受到谴责。在政治上,历史事件证明了所谓的天主教背叛行为,例如1605年的“火药阴谋”,其中一些叛逆的天主教徒试图炸毁正在开会的议会。爱尔兰心怀不满的天主教徒一直是恐惧和厌恶的对象。极度天主教的“太阳王”法国路易十四的巨大权力也是如此。
事实上,天主教内部的威胁微不足道。严苛的刑法已将天主教徒压缩至人口总数的1%,且多数人安分守己。天主教主要残存于贵族阶层——这些家族有能力支付罚金并藏匿神父。认为这群人会揭竿而起夺取政权的想法纯属无稽之谈。但有一个变数使问题复杂化:英格兰统治王朝的宗教倾向。
查理二世在其父被处决后,经过十年无国王的空位期,于1660年复辟斯图亚特王朝。这位声名狼藉的花花公子在流亡岁月里培养了对法国风尚、专制主义及宗教的偏爱。虽临终才改信天主教,但新教徒对其信仰早有怀疑。更糟的是,他没有合法子嗣。继承人是其弟约克公爵詹姆斯——此人三十出头便公开皈依天主教。自1550年代"血腥玛丽"统治以来,英格兰首次面临天主教君主及王系威胁。这一局面滋长了人们对天主教阴谋论的信任,也为捏造阴谋提供了动机。
造假行动由一群江湖骗子实施,最臭名昭著者当属谎话连篇的提图斯·奥茨。此人因酗酒通奸被新教教会驱逐后,转而投奔罗马天主教会。虽接连遭欧洲多所天主教神学院开除,却对耶稣会在英格兰的秘密分支有所了解。奥茨在宣扬其发现的天主教"阴谋"时,得到了偏执的新教牧师以色列·汤吉协助。待这个虚构的发现传播开后,更多"目击者"纷纷现身。
即便如此,这一阴谋能否真正发酵仍属未知。1678年夏,当查理二世获悉详情时,他表现出极度的怀疑。他的枢密院顾问们——包括首席大臣丹比伯爵——态度也未见缓和多少。斯塔特先生写道,不出几周,奥茨那原本已传得沸沸扬扬的爆炸性指控"似乎就要彻底沦为一场闹剧"。
历史的偶然拯救了这个阴谋。奥茨曾向一位严肃但备受尊敬的伦敦治安法官埃德蒙·贝里·戈弗雷爵士提交过宣誓证词,内容纯属虚构。1678年10月17日,戈弗雷被发现死于樱草山附近的沟渠中。在群情激愤的民众眼中,他立即成为新教殉道者。他的灵柩在伦敦街头经过时,身后跟随着一长列英国国教主教、贵族和其他显要人物。戈弗雷遇害之谜(部分历史学家认为是自杀)至今未解。他的死亡对奥茨而言是惊人的幸运——对英格兰天主教徒却是悲剧的开端。
随着阴谋获得虚假的可信度,其复杂性也不断增加。戈弗雷之死被编织进阴谋论;上议院的天主教议员遭到指控;计划中的爱尔兰和苏格兰起义被"揭露"。致命的是,新的"证人"试图将信奉天主教的王后凯瑟琳和约克公爵牵连其中。阴谋的编造者此刻已将矛头直指王室核心。
面对日益高涨的公众狂热,查理二世妥协了,允许议会展开调查。数十名天主教徒被草率逮捕。国王在议会中的反对派由沙夫茨伯里伯爵领导,这位狡猾的政治操盘手被政敌形容为"病体支离"却"活跃如虱"。他主导了一场万众瞩目的调查,企图摧毁约克公爵并剥夺其王位继承权。最终约克虽未被废黜,但沙夫茨伯里成功瓦解了丹比政府,并通过新兴的"辉格党"掌控多次选举。这场运动将以数十条人命为代价,而民众的强烈反感催生了反对派"托利党"。英格兰最早的政党就这样在毒蛇巢穴中诞生。
或许奇怪的是,历史学家们常常以教科书式的平淡笔调描述"教皇阴谋案"。斯塔特先生的成就在于恢复了这一事件的戏剧性,并在三个多世纪后捕捉到了亲历者们当时的恐惧与怀疑。《骗局》中大篇幅重现了针对那些注定厄运的天主教"阴谋者"的法庭审判。其他记述大多忽略这些审判,视其为早已注定的结局,但斯塔特先生敏锐地指出,教皇阴谋案的人间悲剧在当时正是一系列扣人心弦的法庭剧。这些审判构成了他著作的主线,从案件第一个受害者(伦敦金匠威廉·斯特利)的审判与处决,到最后一位(爱尔兰大主教奥利弗·普朗克特)的遭遇。他的叙述具有真实犯罪播客般令人欲罢不能的吸引力。
细节令人压抑。17世纪的被告无权聘请辩护律师,必须当场亲自盘问证人。法官可能极度偏颇。首席法官威廉·斯克罗格斯对陪审团的指示简直就是针对天主教背信弃义的长篇控诉。陪审团在断案期间被禁止进食,通常几分钟内就作出有罪判决。随后数日内便会以令人作呕的剖腹分尸方式处决(斯塔特先生称之为"惯例性屠戮")。
斯塔特先生认为,教皇阴谋案是双重阴谋:既是卑劣局外人的捏造,又被无良权贵所操纵。他总结道,欧茨的故事虽荒诞却"具有政治利用价值"。复辟时期的权贵们"抓住此事作为谋利工具",要么伪装成新教英雄,要么借机抹黑王室。
这其中包含相当大的真实性,尤其是关于狡诈的沙夫茨伯里部分,但斯泰特先生可能夸大了这一点。在危机之中,阴谋论往往令人难以抗拒,因为它为混乱事件提供了一种可理解的(即便是邪恶的)解释。查理二世及其追随者将阴谋归咎于精英敌人的卑劣手段:与其让自己在广泛恐慌的风暴中漂泊无依,不如指责一个恶意的贵族操纵者。然而,事实上,历史上的伟人和善人往往与他们统治的臣民一样轻信且不理性。最令人不安的认识是——无论我们多么希望历史动荡时刻能展现出一个隐秘的逻辑和明确的敌人——幕后通常并没有这样一个操纵者。
柯林斯先生是安大略省金斯顿皇后大学的历史学教授。
刊登于2022年10月15日的印刷版,标题为《如此巨大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