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足球场警方战术如何导致131人遇难的灾难——《华尔街日报》
Dave Sebastian and Fadiyah Alaidrus | Photographs by Nyimas Laula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印度尼西亚玛琅——本月早些时候,在一场印尼足球比赛的看台上,当催泪瓦斯袭向胡特里亚迪·赫尔曼托和他的朋友法里斯·布拉曼托时,冲击力非常强烈。他们感到又痒又热。法里斯先生说,他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楼梯上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他们正向下朝出口移动。人们推搡着,不断有人倒下。有些人从其他人身上跳到前面,或者踩着手臂、腿和胸部,以求活命。
“这是自私的,”法里斯先生说。“但没有别的选择。没有其他出路。”
10月1日,这场逃生演变成了体育史上最严重的灾难之一,造成131人死亡。根据目睹警方行动并陷入随后踩踏事件的观众的详细描述,当晚所有出错的事情中,印尼安全部队向看台发射催泪瓦斯导致了这场悲剧。
主队输掉了比赛,大批球迷涌入球场。但警方并没有将催泪瓦斯的使用限制在骚乱集中的球场上。观众说,他们还瞄准了看台,主要是体育场南侧,那里有数千人。
国际足联表示,体育场内不应使用人群控制气体。这包括催泪瓦斯,它通常用于镇压骚乱和街头抗议。它会导致眼睛刺痛、鼻子灼热、恶心,有时还会导致呼吸困难。在印尼的足球场上,它导致球迷拼命逃跑。
在出口处,由于人群剧烈推挤,有人被压伤,有人因窒息而倒下。目击者称,部分出口关闭加剧了混乱,迫使人们不得不穿过充满催泪瓦斯的场地寻找其他出路。
主队阿雷马FC以2-3输掉比赛后,足球场内发射了催泪瓦斯。图片来源:Yudha Prabowo/Associated Press
东爪哇省玛琅县出现写着"Usut Tuntas"(印尼语意为"彻查")的标语,这是踩踏事件后阿雷马球迷的集体诉求。图片来源:juni kriswanto/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警察为什么要向看台发射催泪瓦斯?“19岁的观众格扎·塞普蒂维亚描述自己呼吸困难时质问道,“如果骚乱发生在球场上,他们为何要无差别射击?”
警方发言人表示国家警察正在调查此事。
印尼足协发言人上周称,警方知晓国际足联规定,但表示当时遵循的是本国处理人群的标准操作程序。
三名警察和三名赛事组织及安保负责人因涉嫌过失致人死亡被起诉,其中两名警察被指控下令发射催泪瓦斯,第三名警察在知晓国际足联规定的情况下未予制止。
遇难者中包括20岁的卢夫蒂亚·达玛扬蒂,她特意买了件黑色新衣去看比赛。父母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和她一起看比赛的朋友也遇难了——但父母说她的脸上满是青紫瘀伤。还有一名19岁女孩,据她母亲说,衣服和身上都是鞋印,可能是被踩踏所致。
“这不是骚乱,这是谋杀,“穆罕默德·苏班说。他在医院找到了18岁儿子的遗体,用汽车后备箱运回了家。
穆罕默德·苏班在医院找到儿子的遗体后驾车将其运回家。印尼足球敌对情绪深厚,阿雷马FC与10月1日联赛对手佩尔塞巴亚泗水队的对抗尤为激烈。为避免球迷肢体冲突,15年前双方就签署协议,规定两队交锋时禁止客队球迷进入主队球场。当晚几乎所有观众都是阿雷马队球迷。
高中生维奥伦扎·阿尔达纳和女友杰西斯卡·费布里安蒂也在其中。终场哨响时比分定格为3-2,客队获胜。维奥伦扎注意到,晚上10点左右比赛刚结束,就有几名球迷冲下看台。很快数百名观众涌入球场。
视频显示现场投掷着塑料瓶和鞋子等物品。可见球迷围堵阿雷马队守门员,后者被持盾警察护送离场。安保人员用警棍击打人群试图驱退。还有球迷摇晃并打砸停在场内的警车。
维奥伦扎先生和杰西斯卡女士意识到情况失控时,三枚催泪瓦斯罐已落在他们附近,其中一枚就坠在左侧不远处。起初杰西斯卡女士还以为是烟花。但随着气体扩散,她的眼睛开始灼痛。
“疼吗?“男友问道。“很疼,“她回答,并补充说:“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维奥伦扎的鼻子也开始发烫发痒,愤怒涌上心头。“我们明明坐在看台上,为什么要遭催泪瓦斯袭击?“他想不通。两人急需新鲜空气,维奥伦扎脱下黑色连帽衫给杰西斯卡紧紧裹住头部,随即拉着她狂奔逃离。
高中生维奥伦扎·阿尔达纳在看台上目睹三枚催泪瓦斯罐在附近炸开。距离他们不远的看台上坐着胡特里亚迪先生。作为球队老球迷,他是印尼摇滚乐队D’Kross的成员,该乐队专为阿雷马足球俱乐部创作演出。他的卧室墙上挂满球衣和俱乐部咆哮雄狮吉祥物的画作。
那晚胡特里亚迪获得赠票,穿着白色球衣观赛。他与周围人攀谈,包括19岁的旧识萨尔萨·努尔·莱利。他们聊足球,也聊家常。
当催泪瓦斯袭向看台时,胡特里亚迪和朋友们因靠近隔离球场与观众的围栏而占据逃生优势——12号出口近在咫尺。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被人群裹挟着涌向出口。在拥挤中,萨尔萨女士失去了意识。胡特里亚迪先生将她背起,奋力向前推进,最终成功将她带到了安全地带。
许多跌跌撞撞穿过大门的人伤势严重,他们抱着头,因疑似骨折的痛苦而哀嚎。恢复意识的萨尔萨女士开始进行急救,却与胡特里亚迪先生失去了联系。
胡特里亚迪·赫尔曼托的卧室墙上挂满了球衣和一幅阿雷马队吉祥物的画作——一只咆哮的狮子。照片:戴夫·塞巴斯蒂安/华尔街日报与此同时,维奥伦萨先生和他的女友仍在拼命寻找出路。他们跑向最近的10号出口,但人群看起来势不可挡。接着他们转向11号出口,但还没到达时,有人告诉他们风向正将催泪瓦斯吹向那边。他们改变路线。12号出口的人群同样密集,他们不敢靠近,转而接近13号出口——却发现已经关闭。
杰西斯卡女士开始呕吐,她认为可能是因接触了催泪瓦斯。四周充斥着尖叫,他们几乎无法辨明方位或下一步该怎么做。维奥伦萨先生听朋友说9号门开着,便在一片混乱中冲了过去。
出口非常狭窄,维奥伦萨先生能看到后方人群的压力下不断有人被推倒在地,但他们必须迅速决定:这是唯一的生路,绝不能冒险折返。
当他们走下楼梯时,杰西斯卡女士的脚被反复踩踏。维奥伦扎先生试图抱起女友,但身后人群的推力让他举步维艰。他们听到砰砰的爆裂声,他猜测是警方又发射了催泪瓦斯或采取了其他行动。
晚上11点左右,比赛结束一个多小时后,两人终于抵达楼梯底部,庆幸自己还活着。离开时,一辆车呼啸而过,有人大喊"让开,让开!“后座上的女人大张着嘴,维奥伦扎先生说她的脸已经发青。
身着黑衣的格扎·塞普塔维娅站在系满球队围巾的栏杆旁,说她逃离体育场时曾呼吸困难。午夜后他们驾车穿过拥堵车流回家时,看见瓦瓦胡萨达医院外人头攒动,灾难的规模令他们震惊。停车场里的尸体横七竖八。“这太不人道了,“维奥伦扎先生说。他看见一具被塞进汽车后座的尸体,双脚伸出窗外。
“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维奥伦扎先生想着。
胡特里亚迪先生的遗体也在瓦瓦胡萨达医院。
胡特里亚迪在12号出口附近与朋友法里斯失散。脱险后的法里斯留下来帮助他人,随后看见朋友的尸体被人群接力传递出来。
胡特里亚迪先生(右)与朋友10月1日在坎朱鲁汉体育场的合影。图片来源:IRAWAN SASMITO法里斯先生抓住朋友的双手检查呼吸——已无生命体征。他朝胡特里亚迪脸上泼水,对方毫无反应。
死讯传开后,胡特里亚迪的弟弟和一群朋友聚集在医院,包括与他有二十多年交情的D’Kross乐队主唱。曾被他救出的萨尔萨女士也在场。两人原本一同逃离球场,她至今不明白胡特里亚迪为何折返,又如何再度陷入踩踏漩涡。
“没有你哥哥,我早就死了。“萨尔萨泪流满面地对胡特里亚迪的弟弟说。
次日清晨胡特里亚迪下葬。几日后,一位曾承诺送他阿雷马队球衣的朋友将蓝白战袍送到他家,如今这件球衣永远悬挂在他的窗前。
上周在印尼东爪哇举行的守夜活动中,人们为灾难遇难者点燃蜡烛祈祷。联系记者 戴夫·塞巴斯蒂安,邮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发表于2022年10月12日印刷版,标题为《印尼球迷指责官员应对球迷死亡事件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