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评论：一位犹太慈善家的考验 - 《华尔街日报》

莫里斯·德·赫希男爵（1831-1896）图片来源：阿拉米图片社德裔犹太诗人海因里希·海涅将基督教洗礼称为"进入欧洲文化的入场券"。对于19世纪欧洲人所谓的"犹太人问题"，德裔犹太银行家莫里斯·德·赫希提出了两种解决方案。在自由主义社会，他主张通过通婚实现与基督教多数群体的"融合"；在沙皇俄国等非自由主义社会（当时全球最多犹太人聚居地），他则推动犹太人移民阿根廷，称其为"真正的未来之国"。

1896年赫希男爵逝世时，在潘帕斯草原实现新锡安之梦的俄国犹太人数已开始减少。同年，西奥多·赫茨尔《犹太国》的出版标志着犹太民族运动另一位领袖的崛起。马蒂亚斯·莱曼在《男爵》一书中写道，如今赫希的记忆已"处于现代犹太历史的边缘"。但在生前，他却是"犹太慈善黄金时代"的巨人。

其阿根廷项目的载体——犹太殖民协会，在慈善事业作为"犹太政治行动主要形式"的时代，曾是"全球最大的慈善组织"。在现代白俄罗斯，未来以色列国首任总统哈伊姆·魏茨曼的家族宅邸中，赫希的肖像与摩西·迈蒙尼德、安东·契诃夫的画像并列悬挂。这位男爵也频繁出现在反犹主义者的阴谋论中——这位生于德国的犹太富豪定居巴黎宫殿，总部设于维也纳，还与奥斯曼苏丹达成重大交易，自然成为民主愤懑与反资本主义偏见的矛头所向。

加州大学欧文分校历史学教授莱曼先生，讲述了一位大亨在全球化初期的生平与商业冒险。1831年出生的赫希，其祖父是从牛贩发迹的巴伐利亚国王御用银行家。母亲卡罗琳出身维也纳著名犹太银行世家韦特海默家族。作为欧洲前民主时代地方经济中间人"宫廷犹太人"的后裔，赫希后来成为犹太银行家与商人"新贵族阶层"中最显赫的成员之一——这群通过联姻、宗族关系和商业契约联结的群体，形成了"世界性的泛欧洲贵族阶层"。他们与基督教王公贵族交往，却仍保持着对犹太平民的家长式关怀：先是我辈同化，终将惠及汝曹。

赫希之妻克拉拉源自比利时比肖夫斯海姆银行家族，其父是比利时议会自由派参议员。与赫希的故乡巴伐利亚不同，比利时早已解放了犹太人。定居布鲁塞尔后，赫希与安德烈·朗格朗-迪蒙索结成出人意料的合伙关系——这位笃信欧洲银行被犹太-新教阴谋集团操控的天主教徒，企图建立"天主教金融帝国"与之抗衡。朗格朗-迪蒙索最终破产潜逃，留给赫希巨额债务和一项承诺：为奥斯曼苏丹在巴尔干领地修建铁路。

莱曼指出，1869年赫希中标修建1200英里铁路的合约，将君士坦丁堡和萨洛尼卡两大奥斯曼港口与中欧铁路网相连。同年苏伊士运河通航，横贯大陆铁路最后一枚道钉在犹他领地普罗蒙特里峰钉下。推行现代化的奥斯曼政府期望铁路能平息巴尔干属地的叛乱、激活滞缓的经济，并将农产品输往欧洲市场。

赫希以维也纳为基地，通过发行两百万张"彩票债券"筹集资金。其宣传团队宣称，这条铁路将使哈布斯堡帝国获得"富庶殖民领地"般的收益，得以触及远至印度的新兴市场。而《新自由报》揭露的真相不过是场"土耳其骗局"。

1873年6月，首段350英里铁路通车时，维也纳股市已崩盘，彩票债券价值腰斩。全球经济放缓，1876年奥斯曼帝国宣布暂停偿还所有外债。巴尔干半岛上，黑塞哥维那与保加利亚农民奋起反抗土耳其地主。1877年俄土战争爆发，哈布斯堡王朝乘机占领波黑。新苏丹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警惕土耳其铁路与经济同欧洲体系接轨，威胁要征收赫希的铁路。

赫希与奥斯曼政府互相指控违约。巴尔干局势剑拔弩张，最终需召开国际峰会才促成奥斯曼同意与保加利亚、塞尔维亚铁路接轨。据莱曼先生所述，1888年维也纳-君士坦丁堡线路首班列车将"七八日的行程缩短至47小时"，但返程时车厢空无一人——苏丹禁止臣民乘坐此列车。

与此同时，“土耳其人赫希"在欧洲动荡边缘构建起犹太慈善帝国。他通过总部设于巴黎的世界以色列联盟，为奥斯曼城市、俄罗斯犹太定居区及法属北非的犹太社区资助学校与职业培训。他向加利西亚和布科维纳等哈布斯堡贫困省份投入"惊人巨资"发展教育，这些地区聚居着虔诚信教的犹太社群。其项目激怒了民族主义者、反犹分子、哈西德派拉比和犹太复国主义者——无人认同他让犹太人融入欧洲民族的愿景。

即使在表面开明的西欧，赫希的自由主义乐观主义也有其天花板，莱曼先生指出。他曾向威尔士亲王伯蒂和哈布斯堡王位继承人鲁道夫等囊中羞涩的王子发放贷款。但伯蒂的母亲维多利亚女王拒绝邀请赫希参加白金汉宫的国事音乐会，他也始终不够hofähig（德语：有资格进入宫廷），无法进入维也纳的哈布斯堡宫廷。当巴黎高级俱乐部皇家街圆环会否决他的会员申请时，赫希直接买下该俱乐部所在建筑，并威胁要驱逐租户。最终他以收取高额月租了结此事。

赫希坚信俄罗斯帝国会驱逐或灭绝犹太人。与资助巴勒斯坦犹太定居点的埃德蒙·德·罗斯柴尔德男爵不同，他怀疑犹太复国主义者能否成功建国。赫希说，不如在南美买下"整个国家”，再让俄国犹太人移民过去。他为犹太殖民协会投入数百万资金，并在巴黎远程管理阿根廷定居点，但最终只让"犹太高乔人"湮没无闻，未能抵达应许之地。

赫希销毁了私人文件，但莱曼先生从多国档案中巧妙还原了他的商业版图。这位男爵的梦想不仅是赫茨尔外交型犹太复国主义的天真序章，更折射出赫希所处时代乐观开放、务实进取的精神特质——正如赫茨尔那种过度紧张的种族现实政治，映射着新世纪更严峻、更黑暗、更紧迫的基调。当赫尔克里·波洛乘坐东方快车时，列车行驶的正是赫希修建的铁路。但1914年后，乘客必须出示护照了。

格林先生是《华尔街日报》的撰稿人，也是皇家历史学会的会员。

刊登于2022年10月8日的印刷版，标题为《土耳其·赫希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