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发现莫里斯·赫什菲尔德》评论：独具匠心的造型 - 《华尔街日报》

莫里斯·赫希菲尔德的《安哥拉猫》（1937-39年）图片来源：莫里斯·赫希菲尔德遗产/VAGA，ARS纽约纽约

**在其历史早期，**现代艺术博物馆接纳自学艺术家以及非洲和中美洲艺术的热忱程度，几乎不亚于对精妙先锋派艺术的推崇。当时被直言不讳称为“原始艺术”的作品，被认为与现代主义一样摒弃了传统美学惯例。1930年代至1940年代初，MoMA举办了诸如“现代原始人：人民的艺术家”、“非洲黑人艺术”和“现代艺术的美国源头（阿兹特克、玛雅、印加）”等展览，还展出了亨利·卢梭的绘画、威廉·埃德蒙森（首位在MoMA展出的黑人自学艺术家）的雕塑，以及一位西西里移民制作的精美擦鞋摊。1943年，时任馆长小阿尔弗雷德·H·巴尔或许为寻找美国版的亨利·卢梭，策划了“莫里斯·赫希菲尔德的绘画”展——全部30件作品均出自这位波兰裔前裁缝兼闺房拖鞋制造商之手，他从65岁才开始作画。

超现实主义者们是赫希菲尔德（1872-1946年）的重要拥趸，佩吉·古根海姆和MoMA创始赞助人艾比·奥尔德里奇·洛克菲勒亦是如此，但当时的艺术评论家们对他笔下特立独行的动物和古怪裸体人物不以为然，嘲讽其对解剖学准确性的漠视，尤其是赋予人物两只左脚的习惯。以推介威廉·德·库宁、杰克逊·波洛克、克莱斯·奥登伯格等欧美艺术巨匠而闻名的画商兼作家西德尼·贾尼斯，成为了赫希菲尔德的忠实崇拜者和收藏家，他为1943年MoMA展览精心绘制了渊博（尽管有时牵强）的作品渊源关系图，此后更定期展出其作品。

莫里斯·赫什菲尔德的《老虎》（1940年）图片来源：莫里斯·赫什菲尔德遗产/VAGA，ARS如今，美国民间艺术博物馆举办的“重见莫里斯·赫什菲尔德”展览让我们得以欣赏这位怪才画家的近半数作品——他笔下圆睁双眼的猫、花纹狂野的狗、斑点绵羊、盛装马戏团大象、偶尔出现的凶猛老虎、异域鸟类以及数量惊人的丰腴女性（或衣或裸）。展览由斯坦福大学艺术史教授理查德·迈耶策划，他是关于这位艺术家的权威著作《双左足大师：重见莫里斯·赫什菲尔德》的作者。展览以回顾形式呈现赫什菲尔德的画作（许多作品尺寸出人意料地庞大），大致分为动物、裸体和犹太主题板块，辅以少量风景画和等比例草图，并零星配以历史照片作为背景。展览还原了贾尼斯的展示图表，还展出了赫什菲尔德在1920年代经营的E-Z Walk鞋业公司生产的精美拖鞋复制品，该品牌曾大获成功。

我们首先看到的是《艺术家与模特》（又名《画家与模特》）（1945年），这幅大型画作描绘了一位衣着考究、蓄着八字胡的画家，他手持长柄画笔和一块奇特的桨形调色板。站立的裸体模特与墙上画中的白猫，向我们揭示了赫什菲尔德反复出现的创作主题。复杂的地毯，以及画家蓝色工作服下露出的系带皮鞋、条纹裤和整洁领带，彰显了他对纺织品、细节与质感的痴迷。模特既直白又怪异的人体解剖结构，为后续作品埋下了伏笔。

莫里斯·赫希菲尔德的《舞台美人》（1944年）摄影：莫里斯·赫希菲尔德遗产/VAGA，ARS纽约这些动物形象令人无法抗拒。一只龇牙咆哮的老虎，尖牙与对称的胡须在韵律感十足的蓝色天空下瞪视着我们，背景是密密麻麻的点状笔触构成的偏执风景。狗和绵羊的纹理如同织物般规整。赫希菲尔德早期作品《安哥拉猫》（1937-39年）以其细腻的白颜料笔触和咄咄逼人的瞪视闻名，现藏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猫身后支架上自然主义风格的小雕像揭示了一个秘密：这位初出茅庐的艺术家在自己收藏的现成画作上进行了覆盖创作，仅保留了原作的片段（他一生中只重复过这一次这种操作）。

赫希菲尔德的人体画作既怪异又迷人。他坚称从未使用真人模特——表示公寓里出现裸体女性有违体统——作为虔诚的犹太教徒，他也不可能观看滑稽戏表演。艺术史学家推测，那些蜂腰女性形象源自他当裁缝时熟悉的服装人台与剪裁图纸。无论灵感来源为何，赫希菲尔德肆意打破解剖学逻辑，扭曲人体比例，重复（而非镜像）反射影像，尤其强调健硕的腿臀曲线，正如其杰作《镜前二女》（1943年，佩吉·古根海姆旧藏）所示：金发与棕发女子在繁复镜框前梳妆，镜中倒影的重复关系颠覆常理——这究竟是两位还是四位女性？

《重新发现莫里斯·赫什菲尔德》展览现场摄影：伊娃·克鲁兹同样引人入胜的是现代艺术博物馆展出的《形影不离的朋友》（1941年），画中两位长腿美人，一位正面示人，一位侧身而立，悬浮在精致的高跟拖鞋上方，还映着半身倒影。赫什菲尔德似乎对胸部描绘颇为含蓄，在正面裸体像中总用精心布置的发丝加以遮掩。但他完全屈服于油画颜料的诱人质感和浓郁色彩，其构图里界限分明的色域由纤弱笔触层层堆叠而成，唤起枝叶繁花、羽衣兽皮的联想，在寻常生物身上创造出奇幻纹样，更添妙趣。

“重新发现莫里斯·赫什菲尔德"是这位艺术家自1979年以来在美国博物馆的首次个展，切勿错过。

威尔金女士是一位独立策展人与评论家。

本文发表于2022年10月3日印刷版，标题为《莫里斯·赫什菲尔德的特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