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作品:安德鲁·肖恩·格里尔的《失去的莱斯》——《华尔街日报》
Sam Sacks
在安德鲁·肖恩·格里尔2017年小说《少即是多》中,亚瑟·莱斯这位"美国二流小说家"因情伤逃离旧金山,开启了一场即兴的全球文学巡回之旅。这位中年白人同性恋者略带矫饰却脆弱不堪,在异国他乡经历了一系列孤独的荒唐遭遇,将迷人喜剧与赤裸情感巧妙平衡。格里尔先生最终用一个人生转折的惊喜结局,回报了这位主人公的坎坷经历。
然而这并非真正的结局。《少即是多》意外斩获2018年普利策奖后,吸引了无数新读者,从市场营销角度而言,至少催生了人们对格里尔戏称为"莱斯系列"续作的需求。于是《迷失莱斯》应运而生,如同精彩演出后加演的返场曲目。
格里尔再次让这位笨拙的主人公踏上公路之旅。小说以莱斯的老友兼前情人——年长许多的获奖诗人罗伯特·布朗伯恩的离世开篇。莱斯原本免费居住在布朗伯恩的旧金山平房,葬礼后却发现拖欠了数年房租。为偿还债务,莱斯推迟了与现任怨偶男友的缅因州度假计划,再度投身于一系列仓促安排的文学活动。这次他的足迹遍布美国:跟随一位年迈的科幻作家深入亚利桑那州纳瓦霍部落撰写杂志专题,为戏剧作品改编前往南方腹地,又回到故乡特拉华州举办读书会。
这些意外频发的旅程有一个特点,就是深入刻画了莱斯的背景故事,尤其是他那长期缺席的父亲——正是这位父亲让莱斯深陷"自己是否配被爱"的自我怀疑。但和之前一样,神经质被巧妙地包裹在欢快荒诞的冒险和机智的旁白中。莱斯费力地试图用"一个所有元音都被剔除的姓氏,就像持不同政见者的名字"来称呼一位捷克男子。我特别喜欢书中对加州非本土椰枣树的观察:“和许多外来者一样,它们似乎对这片新家园表现出炽热的爱国情怀。”
续集在高端文学作品中已成惯例,今年我们看到了艾莉芙·巴图曼自传体成长小说《白痴》的续篇《非此即彼》,以及伊丽莎白·斯特劳特不断扩展的露西·巴顿小说宇宙最新作《海边的露西》。但《迷失莱斯》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提供的是重复而非进化。格里尔先生只是把成功元素加倍放大,这让读者能轻松判断这本书是否适合自己。
有趣的是,一个显著变化更多源于格里尔先生自身的境遇改变,而非主角亚瑟·莱斯。《莱斯》中那种幽默的颤栗感来自主角与作者之间心照不宣的相似性——他们都深谙在二线作家行列默默耕耘的滋味。普利策奖突然将格里尔提升到了与他笔下德高望重的诗人罗伯特·布朗本同等稀有的高度。对我来说,《迷失莱斯》的悬念带着元文本色彩:格里尔先生会否让他那位和蔼可亲、时运不济的小说家也沾点这样的好运吗?
在莉迪亚·米勒特的小说《恐龙》中,一个名叫吉尔的失恋男子通过横跨美国的公路旅行来逃避痛苦的分手。但这次吉尔选择徒步,用五个月时间从曼哈顿公寓走到他在凤凰城郊区买下的从未谋面的房子。困扰吉尔的不是缺钱,而是钱太多——作为石油帝国的继承人,他从未需要工作,这种特权让他失去人生目标,并永远担心别人只是假装爱他图他的财富。
在凤凰城漂泊期间,他在一家妇女收容所做志愿者,但发现自己把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了与隔壁四口之家的友谊中,尤其是与那个社交笨拙的青少年汤姆的交往。这听起来有些不祥,但《恐龙》的独特之处在于其表面之下并无任何异常暗流。吉尔是一个善良而孤独的人,被一种"渴望被需要"的真诚愿望驱使,随着他越来越"陷入"邻居们的生活,小说开始展现占据他们世界的那些郊区琐碎烦恼。
这种整体上的温馨感,加上米尔女士流畅易读的文笔,有时会滑向平淡。我认为作者在2018年出色的关联短篇集《不再战斗》中运用的多声部叙事,更能生动展现那些静默的善举。但即便如此,《恐龙》仍展现出某种新颖独特的气质。这部小说虽然意识到全球性危机难以解决,却聚焦于那些可以通过体面方式应对的局部问题。它试图开辟一条从普遍绝望通往积极善意的道路。
在露西·艾夫斯的最新小说《生活无处不在》中,绝望与知识分子的胆识交织在一起。这部作品从学术讽刺开始,逐渐扩展成各种文本、故事和文学形式的大杂烩。主人公艾琳·阿达莫是一名比较文学专业的学生,她刚刚抛弃了出轨的丈夫,被潜在导师冷落,又在与父母大吵一架后忘记带公寓钥匙。她带着装满手稿的手提包,在大学图书馆令人压抑的空间里度过一夜,而这些手稿被完整地纳入了小说叙事。其中两部是艾琳曾投稿未果的自传体小说,晦涩难懂;另一部则是她所在英语系一位刚被贬谪的教授所写的关于(虚构的)法国先锋派作家的专著。
连接这一切的纽带脆弱而随机;相反,这种蔓延营造出一种丰沛感,正是大卫·福斯特·华莱士和唐·德里罗在极繁主义鼎盛时期所追求的效果。然而更富当代性的,是那些附着于多元叙事中的机械性受害意识,它们削弱了文字的活力。这部宏大而富有创意的小说构思中蕴含着某种奇妙、可怕又令人困惑的特质,但文字始终未能完全将其唤醒。
刊载于2022年10月1日印刷版,标题为《少之再少即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