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向全球最优秀的“放弃者”学习商业智慧

当斯图尔特·巴特菲尔德做出一个令人费解的决定时，他正是一家蓬勃发展的初创公司的联合创始人，拥有忠实的用户、备受喜爱的产品以及银行里数百万美元的存款。

他选择了退出。

2012年11月的一个无眠周日夜晚后，巴特菲尔德先生在周一早晨给投资者们发邮件，决定退还他们的资金。他计算出自己的游戏公司获得财务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不值得再投入时间——无论是他的还是投资者的——因此拒绝再多浪费一分钟。

他几乎立刻开始寻找下一个重大机遇，并且很快就有了结果：这让他重新审视公司为内部沟通开发的软件。这个软件原本只是附带产物，甚至没有一个正式名称。就在他辞职后的第三天周三，巴特菲尔德为这个软件选定了"所有对话与知识的可搜索日志"的缩写名。如今它被称为Slack。

Slack这个看似不可能的起源故事——Salesforce在疫情期间以277亿美元高价收购了它——被安妮·杜克写进了她的新书《退出》，因为她认为这完美诠释了商业中最重要却最被误解的一课。

“适时退出往往感觉像是过早放弃，“决策策略师兼退役扑克选手杜克女士写道。

她的书探讨了退出的时机、原因及其意义，对许多人来说，“退出"这个词听起来像是四个字母组成的脏话。我们对退出已经形成了如此强烈的偏见，以至于甚至不愿提及这个词，而更喜欢用"转型"这样的术语来代替。

与此同时，除非你已远离现代生活，否则很可能听说过“安静离职”这个概念。但杜克女士在接受采访时告诉我，离职应当响亮且自豪。针对人们离职的种种理由，她提出了新观点：这可能成为一种竞争优势。

“成功不在于坚持做某事，”杜克写道，“而在于选择正确的事坚持，并放弃其余。”

她通过论证我们从根本上误解了“放弃”的本质——它并非失败——来阐述以“放弃者思维”思考的价值。

“与普遍认知相反，赢家经常放弃，”杜克写道，“这正是他们制胜的秘诀。”

安妮·杜克（图中穿白夹克者）在2012年退出扑克界前，已赢得数百万美元奖金。图片来源：安妮·杜克当然，多数人不轻易离职是有原因的，并非因为离职污名化或缺乏意愿，而是现实所迫。

但杜克从亲身经历中领悟到，放弃会带来意外收获。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攻读认知心理学博士的第五年，她因慢性健康问题休学，不得不在即将获得教职和完成论文答辩前放弃学业。

正是迫于经济压力，她追随兄长进入一个能运用判断力谋生的领域：扑克。赌场与烟雾缭绕的牌桌成了她的课堂，不仅为她赢得数百万奖金，更斩获世界扑克系列赛冠军手链这一无价殊荣。

这也为撰写本书提供了绝佳素材：很少有人能比顶尖扑克玩家更精通放弃之道。

事实上，普通玩家与世界顶级玩家之间最大的差异之一就在于他们选择弃牌的频率。杜克女士书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数据，是关于德州扑克中职业选手与业余玩家查看初始手牌后的表现对比——在其他公共牌亮出前，职业选手参与的牌局不足25%，而业余玩家的参与率超过50%。

“业余玩家通常选择跟注”，她写道，“职业选手通常选择弃牌”。

弃牌并非失败的标志，而是成功的先决条件。

杜克女士认为我们都该更频繁地放弃。我们花了太多时间在早已不值得投入的事情上，只为避免失败感。但在扑克中，这种心态只会让人倾家荡产。由于顶尖玩家痴迷于"最优放弃时机”，这个课题已在杜克女士脑海中盘旋数十年。

“我当时把它视为放弃吗？“她说，“不。我是否在努力提升这项至关重要的游戏技能？是的。”

这项技能在商业领域同样至关重要，早在全球众多高效企业强制员工使用Slack之前，巴特菲尔德先生就深谙此道。

斯图尔特·巴特菲尔德在构思出Slack的创意前，曾两次放弃重要项目。图片来源：理查德·德鲁/美联社“当你对一个行不通的想法投入了大量资金时，你会忍不住耗尽最后一分钱试图挽救它，”巴特菲尔德先生在给我的电子邮件中说道。

但他更明智。那时他已经是个经验丰富的“放弃者”。2004年，巴特菲尔德的初创公司正在开发一款电子游戏，但资金即将耗尽，互联网泡沫破灭后也无法获得融资。某天他食物中毒时，除了恶心之外突然灵光一现：他决定终止游戏项目，但保留了其中一项照片分享工具——这就是后来的Flickr。2005年该产品以2500万美元卖给了雅虎。

他的下一次放弃带来了更丰厚的回报。

这次他的公司正全力开发游戏《Glitch》，六周的市场推广吸引了大量新用户，业务达到巅峰。但巴特菲尔德意识到这远远不够，认为这种增长不可持续，不愿被沉没成本拖垮。“当他评估各种可能性时，”杜克女士写道，“这款游戏极可能变成无底洞。”

众人认为他及时止损的行为很疯狂，而巴特菲尔德觉得六周前就该放弃。

“一旦认清事实并果断放手，”他补充道，“就能将精力转向成功几率更高的方向。”

杜克指出，巴特菲尔德像扑克玩家般计算期望值，得出放弃的预期收益高于硬撑的结果。

“他看到了不祥之兆，”她写道，“但当你是个善于放弃的人时，往往只有你能读懂这些迹象。”

直到退出后他才发现，那个创意其实近在眼前。“Glitch”项目终止后，Slack诞生了。投资者保住了资金，员工保住了工作。Slack上市不到一年，于2019年公开上市，并在去年被收购。巴特菲尔德先生的退出带来了丰厚回报。

这不是正确决定因为他发明了Slack。而是因为这是正确决定，然后他才发明了Slack。

人类思维很难克服固有倾向并在不确定性中航行。丹尼尔·卡尼曼、阿莫斯·特沃斯基和理查德·塞勒的开创性研究让我们明白，沉没成本和损失厌恶如何愚弄我们的大脑，而经济学家已证明，即便是富裕投资者在卖出股票时也比买入时更不理性。那些本应最懂退出的专家们依然会犯错。

提升放弃能力的最佳方式是练习，但这并非最实用的建议。杜克女士推荐寻找“放弃教练”——即你信任的、能直言真相的人，尤其是在你不想听真话时。书中我最喜欢的第二个事实是：卡尼曼先生认为他的放弃教练是塞勒先生——另一位诺贝尔奖得主。

杜克女士对戒赌的困难深有体会。她表示早在2006年就对玩扑克感到不快乐，但直到2012年才彻底戒掉。巴特菲尔德先生多挣扎了六周，而杜克女士则多耗费了六年。“我本该更早做出这个决定，“她告诉我。

如今她在另一件事上也比预期晚了。离开学术界多年后，杜克女士最近重返校园完成认知心理学学位。事实证明，她的学位论文已接近完成。

联系作者本·科恩，邮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发表于2022年10月1日印刷版，原标题为《向全球最懂放弃的人学习商业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