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俄罗斯缺乏“智能”武器——《华尔街日报》

自俄军攻入乌克兰以来的七个月里，俄罗斯军方屡屡犯错，但如果要用一个词来解释基辅成功的反击行动，那就是一个缩写词：“海马斯”。

高机动性多管火箭系统是一种车载六联装导弹发射器，能够对俄军防线后方的目标实施精准打击。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表示，美国提供的这些系统正在"扭转战局"。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证实，海马斯火箭已打击了400多个目标，效果惊人。或者，用莫斯科的视角来看，正如一位俄罗斯记者在视察被海马斯火箭击中的弹药库现场时所说：“情况很糟糕。”

俄罗斯在有条件时会使用精确制导弹药，但也严重依赖无制导炮火对乌克兰阵地进行饱和打击。这些战术摧毁了马里乌波尔等城市，并使俄罗斯在被称为顿巴斯的激烈争夺的东部地区缓慢取得进展。但自从从美国获得海马斯后，乌克兰能够实施针对性打击，其效果远优于俄罗斯的无差别炮击。

为什么一个拥有俄罗斯资源和科学自豪感的国家在武器系统上如此依赖蛮力而非智慧？这个问题并不新鲜。美国主要国防分析家估计，俄罗斯在叙利亚战争中使用的弹药中只有5%是智能武器。莫斯科的武器库中有许多精确制导系统，但库存不足，目标情报匮乏，部队经常在西方军队会使用更先进技术完成的任务中部署无制导弹药。

克里姆林宫并非没有意识到这一需求。早在1980年代苏联长期衰落的最后岁月里，一位苏联将军就率先认识到计算技术、传感器和通信技术正在彻底改变战争形态。时任苏军总参谋长的尼古拉·奥加尔科夫曾预言"远程、高精度、末端制导作战系统、无人飞行器以及质变级的新型电子控制系统"将出现。美国的战斧巡航导弹和其他远程精确打击能力令苏联国防规划者胆寒，其中最悲观者甚至担忧针对指挥控制节点的常规打击可能威胁苏联核武库的可用性。

如果说莫斯科还需要什么佐证，那么1990年代美国在巴尔干半岛和波斯湾战场上展示的精确制导弹药价值就是明证——这些通过激光制导或GPS定位的武器能精准摧毁敌方部队和基础设施。

然而约三十年后，根深蒂固的制造业问题限制了俄罗斯先进武器的生产能力，以致美乌官员认为俄军已消耗大部分精确制导弹药储备，且难以快速补充产能。

2006年10月17日，普京参观俄罗斯泽列诺格勒的微电子工厂。图片来源：康斯坦丁·扎夫拉金/Gamma-Rapho/Getty Images俄罗斯的制造业问题可追溯至冷战初期，当时美国为在导弹头部安装微型制导计算机的需求催生了一项发明：首个将电路集成于单块硅片上的计算机芯片。美国芯片最早的用户是空军（用于民兵II型洲际弹道导弹）和美国宇航局（用于阿波罗飞船的制导计算机）。

与五角大楼一样，克里姆林宫也意识到芯片将通过提升制导与通信能力改变武器系统。1950年代末，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的顾问们向他保证，半导体设备将很快应用于工业和政府领域的航天器与航空器——“甚至用于核导弹防御系统”，一位科学家预言道。于是苏联向国防电子领域倾注大量资金，在莫斯科郊外新建了整座城市泽列诺格勒，专门为苏联军方设计芯片。“微电子学，“赫鲁晓夫宣称，“就是我们的未来。“苏联工程师在美国之后仅四年就制造出首枚芯片。

克里姆林宫的芯片产业与其核武器计划类似，都受益于间谍活动。电气工程师阿尔弗雷德·萨兰特和乔尔·巴尔在罗森堡间谍网被破获后叛逃至苏联，协助建造苏联计算机。但更重要的是苏联科学家从硅谷合法获取的技术经验。1959年秋，当先驱芯片制造商仙童半导体公司在帕洛阿尔托发明其首枚芯片时，一位名叫阿纳托利·特鲁特科的苏联交换生进入街对面的斯坦福大学，跟随诺贝尔奖得主教授们学习半导体工程，后返回莫斯科掌管苏联重要半导体设施。

大约在同一时期，另一位苏联交换生鲍里斯·马林从宾夕法尼亚州留学一年归来，行李中藏着一块德州仪器的集成电路。在莫斯科，他将芯片交给负责苏联微电子技术的官员，对方命令道：“原样复制，不许有任何改动。”

自此，“复制思维"便深深植根于俄罗斯芯片产业乃至整个国防工业。冷战期间，苏联军用设备屡次被发现内部装有英特尔或德州仪器芯片的仿制品。尽管采用公制单位，苏联的芯片制造设备却使用英制计量，只为更方便抄袭美国芯片。

然而这种复制战略与高速发展的芯片行业本质相悖。根据预测芯片处理能力呈指数级增长的摩尔定律，即便苏联竭尽所能仿制，仍会远远落后。1980年代流传一则苏联笑话：一位官员骄傲宣称：“同志们，我们造出了全球最大的微处理器！”

插图：布莱恩·斯托弗时至今日，俄罗斯武器系统仍充斥着西方芯片。英国皇家联合军种研究院最新研究显示，俄军"龙卷风-S"火箭炮系统（类似美军"海马斯”）发射的9M549卫星制导火箭，依赖从美国阿尔特拉和赛普拉斯半导体公司走私的芯片。这些火箭命中精度约10码内，虽不及"海马斯"精确，但优于非制导火炮。然而俄罗斯年产量仅100-200枚，部分原因是许多导弹所需芯片及其他组件必须通过非法渠道从海外获取。

尽管面临严厉的美国制裁，俄罗斯仍通过走私芯片和临时拼凑微电子元件，为其最先进的武器系统提供硅谷芯片或其仿制品。虽然莫斯科以这种方式规避美国管制的能力看似令人印象深刻，但得知其最先进系统依赖于可靠性存疑的走私或临时组件后，俄罗斯军方已不敢依赖复杂且计算密集的解决方案。

俄罗斯国防工业有限的生产能力使其军队的精确制导弹药库存处于危险的低水平。乌克兰情报部门认为，俄罗斯已发射了其全部制导导弹库存的55%。由于导弹供应有限，俄军一直在乌克兰使用防空武器打击地面目标。

窃取美国技术用于俄罗斯武器或许曾显得聪明高效，但这使俄罗斯的军事工业基础的生产能力致命地依赖于西方创新。

米勒先生在塔夫茨大学弗莱彻学院教授国际历史。本文改编自他的新书《芯片战争：争夺世界上最关键技术的斗争》，该书将于10月4日由斯克里布纳出版社出版。

刊登于2022年10月1日印刷版，标题为《为什么俄罗斯缺乏“智能”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