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后街》——帕尔哈提·图尔逊(《华尔街日报》)
Sam Sacks
2017年,中国开始将其维吾尔族人口——主要是穆斯林少数民族——关押在西北地区新疆的监狱和再教育营中。在那一年消失的众多人中,就有作家帕尔哈特·图尔逊。他被逮捕的具体原因尚不清楚,因为图尔逊先生远非宗教极端分子。事实上,他在1999年出版的小说《自杀的艺术》被著名的维吾尔人谴责为反伊斯兰,给图尔逊先生带来了死亡威胁,并至少引发了一次焚书事件。中国对这位作者所恐惧的,更可能是他根深蒂固的独立性格和危险的微妙思维,这些特质在他新近翻译的小说《后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根据其尾注,图尔逊先生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创作这本书,几十年来不断修订,并于2013年在一个维吾尔语在线论坛上发表。目前的翻译基于更晚的修订版,由人类学家达伦·拜勒和一位化名为A.的匿名维吾尔人合作完成。拜勒写道,A.后来也失踪了。如果《后街》没有明确预见到大规模监禁的政策,它却令人不安地唤起了维吾尔族在汉族多数派手中逐渐加剧的社会迫害。
故事发生在新疆乌鲁木齐市,讲述了一位无名的维吾尔男子从北京的大学毕业后,来到乌鲁木齐寻找办公室工作,却发现没有人愿意租给他房间。“整个城市中唯一没有钥匙的人”,他注定要在街头徘徊,徒劳地寻找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污染使乌鲁木齐陷入了一片令人迷失方向的雾霾中。他与房东的简短交流冷漠而陌生,部分原因是这些交流是用普通话进行的,而叙述者对这种第二语言的理解并不完美。这种效果带来了一种压倒性的疏离感和隐形感:“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我不认识任何人,所以我不可能与任何人成为朋友或敌人。”
通过这种方式,《后街》将低调的社会批判编织成一则有力的存在主义寓言。拜勒先生指出,图尔孙坦承自己深受叔本华、陀思妥耶夫斯基及加缪《鼠疫》的影响(我认为小说结尾还暗藏令人不安的爱伦·坡式转折)。但这部充满独特气味与声响、弥漫着沉思式阴郁的小说氛围具有惊人的原创性。《后街》无疑是一份重要的政治文献,但更重要的是,它为边缘文学经典谱系增添了重要篇章。
阿塞拜疆作家阿克拉姆·艾里斯里因坚持真理与艺术操守而遭遇类似报复。多年来,艾里斯里在祖国享有"人民艺术家"的尊称。直到2012年他在俄罗斯出版小说《石之梦》,谴责阿塞拜疆在与亚美尼亚领土战争期间参与大屠杀的行为,随即遭到举国唾弃——著作被焚毁,家人被列入黑名单。如今84岁的他仍被软禁在巴库家中。
凯瑟琳·E·杨2018年重译的《石之梦》文风忧郁哀婉,与其引发的激烈谴责形成荒诞反差。小说聚焦阿塞拜疆著名演员萨达伊·萨德雷的遭遇:他在试图保护一名亚美尼亚人免遭暴民伤害时被殴至濒死。昏迷中,医生与同行演员的焦灼对话,与萨达伊对亚美尼亚边境艾里斯村童年的回忆交织闪现。在他温柔的理想化遐想中,艾里斯曾是个民族和谐之地,教堂圆顶后"黄玫瑰般的晨光"熠熠生辉——而这些教堂如今早已被毁。
正如托马斯·德瓦尔在序言中指出,由于《石之梦》以俄文出版,阿塞拜疆的批评者与亚美尼亚的支持者中真正读过此书的人寥寥无几,因此这部作品被简单粗暴地视为政治宣传册,其精妙的文学性反而遭到忽视。阿伊里什利将主人公萨达伊动人地刻画成当代堂吉诃德——一个对边缘群体困境过度敏感、甚至带着孩童般天真的人。阳光下的回忆里浸透着忧郁。《石之梦》绝非说教,而是一个关于共情幻想的轻盈动人的故事,讲述了萨达伊或阿伊里什利本人这样的梦想家,如何为赋予共情以现实而牺牲一切。
在卢旺达裔法国作家肖拉斯蒂克·穆卡松加狡黠的新作《基博戈》中,官方教条终究不敌故事讲述的变幻魔力。故事始于1943年饥荒肆虐的卢旺达。专横的比利时传教士敦促饥饿的村民向耶稣和玛利亚祈祷救赎,但绝望中有人转向了异教神灵基博戈被放逐的女祭司。多年后,基博戈显灵的传说传到神学院学生阿卡耶祖耳中,促使他创立了一个融合基督教与本土信仰的教派(阿卡耶祖发现基博戈与耶稣都是升天并承诺重返人间的殉道者)。当新一批欧洲人到来时,他的事迹已演变为传奇——这次不是传教士,而是渴望挖掘卢旺达民间传说宝藏的人类学家。
穆卡松加以《蟑螂》《赤脚女人》等反映卢旺达大屠杀的沉痛作品闻名。在《基博戈》中,她尽情挥洒顽皮与讽刺的笔触。官方试图塑造当地民间历史的种种努力,在书中呈现出大量冷面喜剧效果:传教士要求传说必须符合福音书;人类学家则企图佐证其关于古文化存在人祭的独特理论。而故事本身却在时光中不断被偷换、篡改、增补,甚至吞噬讲述者,展现出凡俗生命无法企及的生命力与永恒性。
出现在2022年9月17日的印刷版中,标题为《新疆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