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老板开始监视“安静离职”员工，可能适得其反——《华尔街日报》

插图：里基·布兰科在与“职场躺平”及其他影响工作效率的障碍作斗争时，企业越来越多地借助一系列复杂工具来观察和分析员工的工作方式。但美国老板们需要清醒认识到的是：这些技术可能无法兑现其承诺，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尽管职场监控技术有效性的证据不足，但这并未阻止其在过去两年半时间里席卷美国企业。高德纳人力资源研究副总裁布莱恩·克罗普表示，自疫情开始以来，美国三分之一的中大型企业采用了某种员工监控系统，目前使用此类系统的企业总数已达三分之二。虽然这些系统的工作方式和收集的数据各不相同，但其中许多系统包括对员工在设备上几乎所有操作的持续监控。

这种采用速度在技术史上实属罕见——即使是在美国人接受度增长最快的阶段，智能手机的普及速度也未曾如此迅猛。这一技术转变对白领员工尤其突兀，他们通常比需要打卡的蓝领工人在工作方式上享有更大自由度。

研究这一现象的人士，甚至包括参与构建这一体系的业内人士指出，这场变革正在彻底改变工作的本质、劳动者对工作的认知以及企业对员工的期望，可能从根本上打破雇主与雇员之间的权力平衡。

办公室内的监控资本主义

法律允许雇主收集的员工数据范围极其广泛。有软件可以每10分钟对员工电脑进行一次截屏，同时记录该员工访问的应用程序、网站及停留时长。批评者将此类监控系统戏称为"老板软件"，讥讽其为一种新型士气管控手段，就像全天候被主管紧盯不放。

要全面收集员工全天工作数据，通常需要采用"代理式"系统——在公司配发的设备上安装特定软件。此类系统能完全获取电脑、平板或手机上的所有操作记录（值得注意的是，国家级间谍软件正是通过类似方式从目标设备窃取数据）。这类软件的代表包括ActivTrak和Teramind。

Teramind研发副总裁艾萨克·科恩表示：“实际上，绝大多数客户并不需要对所有用户进行全天候全面监控。“该公司的系统设计为：当员工出现异常行为（如向竞争对手发送商业机密或整天刷脸书）时自动记录或标记。但他补充道：“系统使用规则完全由雇主制定。遗憾的是，由于Teramind的特性，若被不当使用可能造成滥用。”

ActivTrak在其官网上表示，已"从员工监控工具发展为注重隐私的强大生产力平台”。公司发言人表示，这意味着其软件现在包含隐私控制和匿名汇总数据。她补充说，与其他类似工具不同，ActivTrak不支持键盘记录、摄像头访问、视频录制或电子邮件读取及计数功能。

Prodoscore的仪表板可以显示员工整个工作日中的活动情况，包括使用Gmail和LinkedIn等应用程序和服务的时间，以及发送消息的时间。根据这些数据和其他信息，公司会生成一个综合评分来衡量员工的生产力。图片来源：Prodoscore另一类系统则是办公室职员更为熟悉的，比如Google Workspace和微软365。这些系统会收集数据，但会刻意限制数据的数量和种类。两者都允许具有适当权限的高级管理员查看员工在这些系统中使用了哪些应用程序及使用频率，但可能会隐藏员工身份，并且只提供数周而非数天或数小时的数据。对于某些服务，可以提取更详细的数据，比如发送了多少条消息或电子邮件以及发送时间。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系统无法实现基于代理系统那种全方位的跟踪。例如，它们无法跟踪每次按键，也无法对员工设备进行截图。

微软公司发言人表示，该公司已竭力确保即使IT管理员也难以获取应用内的员工层级数据和活动记录。他补充道，微软认为活动量并不等同于工作效率，企业在评估员工绩效时应谨慎选择追踪指标，避免本末倒置。

以Prodoscore为代表的公司对常见商业软件收集的数据进行深度解析，其处理方式通常超出原软件开发商的范畴。Prodoscore总裁大卫·鲍威尔指出，判定员工监控是否越界的标准在于：所有被Prodoscore利用的数据本就来自企业使用的云端软件套件，且均通过应用程序接口（API）获取——这些接口本质上是软件间的连接通道。

即便数据有限，Prodoscore仍能为管理者提供极其详尽的报告，精准显示员工何时何地（办公室内外）使用了哪些关联服务。该公司的软件甚至能绘制员工长期效率曲线，最终浓缩为单一评分。鲍威尔将这套评估体系比作"职场版信用报告”。虽然该服务旨在帮助管理者识别优秀员工并指导效率下滑者，但若管理者过度依赖，这种数据监控可能遭到滥用。

“我们将其视作双刃剑，“鲍威尔坦言，“既可造福，亦可为祸。”

关于实用性的激烈辩论

对于一项相对复杂且可能具有侵入性的技术能被如此多的企业领导者欣然接受，你可能会认为有压倒性的证据表明它兑现了承诺。但安东尼奥·阿洛伊西和瓦莱里奥·德斯特凡诺教授表示，目前尚无独立、经过同行评审的研究能证明这一点。他们最近为探讨软件管理这一日益普遍的现象，在撰写《你的老板是算法》一书时梳理了相关文献。

“绝对没有研究表明这能以任何有意义的方式提高生产力，“常驻马德里的阿洛伊西博士说。

本·韦伯是Humanyze公司的总裁，该公司利用数据长期评估组织健康状况，但不允许管理者跟踪个别员工。他表示，对于那些专注于量化员工何时坐在办公桌前、每天发送多少电子邮件等指标的系统，应持极度怀疑态度。“没有研究表明这类指标与雇主关心的任何结果存在关联，“韦伯补充道。

Prodoscore首席数据科学家阿德里安·里斯指出，关于生产力监控工具的学术文献分为两大阵营。一方认为这类工具能增强工作问责制，帮助人们设定目标并跟踪进展；另一方则认为这些工具在道德上存疑、有失公平，会导致个人能动性降低，反而可能降低生产力。

德斯蒂法诺博士表示，多项研究表明，那些仅追踪员工是否登录在岗、并因未在线而发出警告的系统，可能会增加员工的压力。

例如，2020年一项针对七家公司2100名呼叫中心员工的调查发现，更密集的员工监控——包括记录按键和追踪在线活动——与压力增加、工作满意度降低、缺勤率上升以及更高的离职意愿相关。

英国工会大会在2020年对其2000多名成员的调查中发现，56%的人表示新员工监控系统的引入损害了员工与雇主之间的信任。

德斯蒂法诺博士补充说，还有证据表明，引入这些系统可能会鼓励用户钻系统空子，而不是真正完成工作。

居家办公的代价

从某些方面来看，当前的情况是公司正在对员工进行一项庞大的研究实验，却未必具备理解员工监控系统所产生数据的能力。高德纳公司的克罗普先生指出，只有约三分之一的中大型企业拥有能够解析这类系统输出数据的分析和数据科学团队。

无论员工对工作方式受到更多监控有何感受，他们可能没有太多选择余地，因为越来越多的公司将居家办公与员工接受监控挂钩。鲍威尔先生表示，最近转向远程办公的一家Prodoscore客户明确规定，想要居家办公的员工必须使用该软件。他补充说，第一个月就有80%的员工（即3200人）选择了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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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于2022年9月17日印刷版，标题为《老板监控愈演愈烈 可能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