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视角的力量 - 《华尔街日报》

每隔几年，月球都会精确运行至地球与太阳之间，完全遮蔽其发光表面，使天空骤然变暗，短暂地暴露出太阳绚丽的外层大气——日冕。太阳系中没有任何其他行星-卫星组合能与之媲美。如今地球居民能目睹日食纯属巧合：太阳直径是月球的400倍，而它到地球的距离恰好也是月球距离的400倍，使得两者在天空中看起来几乎同等大小。但这种情况并非亘古不变，未来也将不复存在——月球正以每年约1.5英寸的速度螺旋远离地球。让我们趁此良机，尽情享受这份天作之合吧。

在众多令人神往的天象中，日食堪称魁首。日月星辰能影响个人命运的观念被称为占星术，其渊源可追溯至远古，有人称之为人类第二古老的职业。当古人目睹天体每日绕转苍穹，又怎能不产生这种联想？譬如每年秋分拂晓前，恰逢庄稼成熟之际，特定星座便如期升起——这分明是昼夜轮转的苍穹在慈爱地照拂人间需求的明证。

怀着这般认知，天空也预示着个人、族群或宗教所期盼或恐惧的征兆。多年前，我在海登天文馆办公室接到一位女士来电，她整理亡父遗物时发现远祖的记载——这位新英格兰拓荒者用日记记述了全家乘坐篷车迁徙的情景。日记中忧心忡忡地描述正午时分天色骤暗，这位家长深信《启示录》中"第六印"的预言正在应验：“揭开第六印时…日头变黑像毛布，满月变红如血”。他当即停车令全家跪地祷告、忏悔罪孽，准备迎接末日审判。

来电者询问她的祖先是否无意中描述了一次日全食。我询问了日记条目的日期。她不确定，但知道那次旅行是在19世纪初。通过我专门为这类紧急情况准备的软件，我将时间定位在1806年6月16日中午。在19世纪早期，任何稍有教育背景的人都能完全理解日全食现象。因此，唯一可能导致误解的情况是马车所在位置被完全云层覆盖。将无法解释的天空变暗与一位虔诚且精通《圣经》的基督徒结合起来，你就是在祈求上帝的怜悯。如果没有云层，日食将成为全家人的教育奇观。

27年后的1833年11月13日凌晨，一年一度的狮子座流星雨格外令人难忘。整个北美都能看到，每小时有超过10万颗“流星”划过——每秒多达30颗。相比之下，普通流星雨每分钟可能只有一颗，因此这是一场令人震惊的表演。我们将如此强烈的流星雨称为“流星暴”，这是由于地球在绕太阳运行时穿过了一片比平常更密集的彗星碎片区域。构成狮子座流星雨的坦普尔-塔特尔彗星碎片不超过豌豆大小，但当它们以每小时16万英里的速度撞击地球大气层时，会燃烧成一道道光线，在黑暗的天空中可见。

当时，未来的总统亚伯拉罕·林肯24岁，住在伊利诺伊州，是当地长老会一位执事的寄宿者。目睹了这一难忘的宇宙奇观后，执事迅速叫醒林肯，宣称：“起来吧，亚伯拉罕，审判日到了！”这一结论源自《启示录》中的另一段末日经文：“天上的星辰坠落于地，如同无花果树被大风摇动，落下未熟的果子一样。”

诚实的亚伯，一位自学成才、终身学习的人，尽职地走到户外仰望夜空。凭借他的天文学知识，他注意到所有宏伟的星座依然完好无损——大熊座、狮子座、金牛座、猎户座。无论坠落的是什么，都不是星星，因此他理性地得出结论，圣经中的末日预言并未发生，于是立刻回到床上。

对宇宙的了解通过防止我们将地球上的事务归功于或归咎于天空，培养了我们对自己所做一切的责任感。正如莎士比亚在《尤利乌斯·凯撒》中所写：“亲爱的布鲁图斯，错误不在我们的星座中，而在我们自己。”

2017年8月，俄勒冈州马德拉斯的一次日食。照片：ROB KERR/AFP/Getty Images1994年，天文学家卡尔·萨根出版了一本名为《暗淡蓝点：人类在太空的未来愿景》的书，灵感来自1990年旅行者1号太空探测器穿越海王星轨道后拍摄的地球照片。在那张照片中，地球仅占一个像素，这强烈提醒我们，在一个冷漠的宇宙中我们是多么渺小，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来自太空其他地方会来拯救我们脱离我们轻率的行为。

另一个可能改变人类自我认知的宇宙启示是发现我们在宇宙中并不孤单。这可能标志着人类状况的一种我们无法预见或想象的变化。推到诱人但可怕的极限，我们可能存在于一个由智能未成年外星人编程的计算机模拟中，这些外星人仍住在他们父母的地下室里。或者我们可能会发现地球是一个动物园——一个真正的陆生和水生动物饲养箱，为外星人类学家的娱乐而建造。也许我们的宇宙，包括我们银河系中的一千亿颗恒星和可观测宇宙中的一千亿个星系，不过是某个外星生物壁炉架上的一个雪球。

在这些情境中，宇宙视角从提醒我们成为自身命运更好的守护者，转变为宣告我们不过是高级生命形态的玩物。这或许是个可怕的设想。但我们对猫狗的照料远胜于街头无家可归的人类。若我们成为外星生物的宠物，它们是否会比人类自身更善待我们？

泰森博士是纽约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海登天文馆的天体物理学家兼馆长。本文节选自其新书《星际信使：文明的宇宙视角》，该书将于9月20日由亨利·霍特出版社出版。

刊载于2022年9月17日印刷版，标题为《宇宙视角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