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兰会永远存在吗?——华尔街日报
Joseph Epstein
在阅读和聆听了对伊丽莎白二世女王如潮的颂词与悼文后,尽管人们普遍避讳对逝者置评,内心却渴望听到关于这位女性的不同声音。或许可以说,相较于母亲身份,她是一位更称职的女王——考虑到其子女引发的诸多丑闻。但更宏观而言,虽非她直接责任却不容忽视的是:在她七十载的统治(更准确说是"在位"而非"治国")期间,英国从令人无比钦慕的国度逐渐沦为了乏善可陈的存在。
我写下这些文字时,已是退休多年的亲英派。成长于欧洲代表文化巅峰的年代,身为美国人总让我在文化层面自惭形秽。欧洲拥有最杰出的艺术家、作家,最顶尖的交响乐团,最震撼的博物馆。而在欧洲诸国中,至少在我这个"乡巴佬"眼中,英格兰最为辉煌。
英勇的英格兰不仅经受住了闪电战的考验,更在美国援助下遏制并最终击败纳粹,拯救了整个欧洲。战时领导者温斯顿·丘吉尔堪称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政治人物,其雄辩可比伯里克利,政治智慧不输地米斯托克利。英国民众在战争岁月中展现出非凡勇气,历经磨难终获胜利。“英格兰永存"这句战时格言,曾是全民信仰。
大学时代及青年时期,我通过《邂逅》《新政治家》《旁观者》《听众》与《泰晤士报文学增刊》领略英国思想界的卓越品质。这些刊物让我结识了H·R·特雷弗-罗珀、莫里斯·鲍勒、以赛亚·伯林、西里尔·康诺利、摩西·芬利、A·J·P·泰勒、休·劳埃德-琼斯、迈克尔·奥克肖特、J·L·奥斯汀、马尔科姆·马格里奇、玛丽·米奇利、赫伯特·里德、肯尼思·泰南、金斯利·艾米斯、菲利普·拉金等众多作家。艾略特与伊夫林·沃仍在世,独特的英式智识风格随处可见,其标志正是那种举重若轻的才华——随意却不失深刻。
优雅是英伦风格与生俱来的特质,体现在其服饰配饰与机智谈吐中。这种优雅在众多美国电影里的英国演员身上熠熠生辉,尤以罗纳德·考尔曼、雷·米兰德、黛博拉·蔻儿、朱莉·安德鲁斯、赫伯特·马歇尔、小道格拉斯·范朋克、玛吉·史密斯与雷德格雷夫家族为典范。那带着贵族腔调的英式口音本身便令人愉悦,对于我这个美国中西部人来说更是艳羡不已。
虽无力改变时局,但伊丽莎白女王的统治正值大英帝国日暮时分——须知这轮太阳曾号称日不落。或许比任何事物都更能标志英格兰衰落的,正是帝国的瓦解。代价是沉重的。无论大英帝国遭受多少非议,海外服役经历对年轻英国绅士的品格塑造至关重要。埃里克·布莱尔(即乔治·奥威尔)便是例证:伊顿公学19岁毕业后放弃大学,远赴缅甸担任印度帝国警察,肩负着二十万人的安危。
从政客、作家、演员到帝国守护者,贵族气质始终贯穿英国文化血脉,正是这种特质培育了全球亲英派。如今虽仍有公爵夫人与爵士夫人们行走街头,这种文化血脉却已消逝殆尽。何以至此?
伴随帝国崩塌而来的是1960年代的文化地震。披头士乐队横空出世,赫尔曼隐士等摇滚团体相继登场。在那社会激荡的十年间,伦敦被称为"摇摆之都”。英国文化从贵族精英转向大众平民,且再无回头之势。
对伊丽莎白女王逝世与葬礼的全方位报道,以及对她行事风格——恪尽职守、不乏动人的人情味——的不吝赞誉,流露出人们对英国古老贵族文化的持久眷恋。很可能正是出于同样的眷恋,君主制才得以延续至今。然而,昔日那个以优雅贵族精神铸就辉煌的英格兰已不复存在。如今的英格兰属于米克·贾格尔爵士和埃尔顿·约翰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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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18日,伦敦白金汉宫仪式上,伊丽莎白二世女王检阅军团。图片来源:约翰·史迪威/法新社/盖蒂图片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