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与鲸对话》评论：座头鲸的回应——《华尔街日报》

哥斯达黎加马里诺巴莱纳国家公园，一头座头鲸跃出水面。图片来源：Alamy Stock Photo2015年，生物学家兼纪录片制作人汤姆·穆斯蒂尔在蒙特利湾划船时，一头座头鲸突然从水中跃起，从他乘坐的双人皮划艇上方掠过。“前一秒我们还平静地行驶在回家的海面上，“他回忆道，“下一秒这头由肌肉和骨骼组成的庞然大物就腾空而起，朝我们划出一道弧线。“鲸鱼落在穆斯蒂尔先生船头，将他与同伴扫入水中。两人幸存下来，这段近距离接触的影像在网上获得数百万点击量后，他们一度成为名人。

穆斯蒂尔先生表示，无人知晓鲸鱼跃出水面的原因。有人认为它们是为了摆脱皮肤上的寄生生物，或出于玩耍目的，抑或展示力量。还有人推测鲸鱼试图传递信息。在《如何听懂鲸语》一书中，穆斯蒂尔以一个简单问题开启了对海底巨兽世界的探索：“那头跃向我们座头鲸，究竟想表达什么？”

穆斯蒂尔从生物学家罗杰·佩恩的研究开始探索之旅。佩恩因在海滩上一只残缺的海豚尸体而开始研究鲸类，他意识到人类此前仅将其视为”物品"。直到20世纪末，鲸目动物仍被视为资源，被工业船队屠杀后加工成食品、肥料和油脂，导致许多种群数量减少90%以上。佩恩通过美国海军潜艇监听站偶然录制的座头鲸发声发现，这些空灵的声音包含重复主题单元，能形成可识别的"歌声”。1970年他将这些超凡旋律选辑成专辑，希望"唤起人类的共鸣”。这张《座头鲸之歌》获得多白金销量，推动商业捕鲸禁令运动，使年捕鲸量从7万头的峰值降至不足千头。但对于歌声的含义乃至座头鲸为何歌唱，佩恩不得不承认：经过50年研究，人类仍一无所知。

鲸歌至今仍难以理解，但正如穆斯蒂尔先生所述，鲸类与人类之间的某种交流已是确凿事实——他记录了澳大利亚东海岸尤因人世代与当地虎鲸合作的案例。颇具讽刺的是，这种可能延续数千年直至19世纪仍存在的协作中，虎鲸群会驱赶座头鲸和露脊鲸走向死亡。它们通过昼夜不停地跃出水面拍打水花，从河岸民居召唤人类前来，并分享猎获作为回报。

穆斯蒂尔接着转向交流生物学，带领读者深入抹香鲸体内——他在肯特郡海滩拍摄解剖过程时指出：“解剖结构揭示了动物进化的优先级，而这具躯体中超过四分之一的结构都用于声音的产生与接收。“在曼哈顿西奈山医院的MRI扫描仪前，研究展现了鲸类大脑的惊人复杂性。例如伪虎鲸Pseudorca crassidens拥有105亿神经元，近乎黑猩猩62亿的两倍，与人类150亿相差不远——但这是否足以支撑完整语言系统仍存科学争议。专家对真正语言"的定义分歧持续半个世纪的动物交流研究中，标准被不断提高。比较心理学家艾琳·佩珀伯格指出，语言似乎总被定义为"猿类所缺失的能力”。穆斯蒂尔认为整个辩论本末倒置：既然交流本质是社会性行为，实验室对孤立个体的研究能揭示任何语言能力反而令人惊讶。

现代科技或许能最终打破这一僵局——远程传感器和人工智能正将自然界变成一座巨型实验室。CETI项目计划在加勒比海多米尼克岛附近7.5平方英里的海域部署水下听音系统，通过大量水听器和软体机器鱼记录25个抹香鲸家族的日常活动。这个庞大的数据集将由算法处理，目标是在2026年前实现"双向交流”。该项目大胆地将自己比作1969年登月计划，声称与鲸鱼对话将"彻底改变人类对自身星球定位的认知”。那些从世界文学中提炼出人类翻译经验的算法，确实有可能破译抹香鲸咔嗒声的语义空间并作出回应——尽管目前尚未实现，这使得马斯蒂尔先生的论述仍停留在充满激情的推测层面。《如何与鲸鱼对话》的出版既错过了他独木舟奇遇的最佳时机，又早于任何实际人鲸对话的突破。

马斯蒂尔最终引用了灵长类学家弗朗斯·德瓦尔提出的"人类中心否定症"概念——即对人类特质与其他动物相似性的视而不见，以及对我们自身动物性的刻意忽视——并呼吁逆转生物学家的举证责任，在无法证伪的情况下默认动物具有思考和感知能力。他援引佩恩先生的观点，指出人类与动物的关系建立在有害的"人类至上主义"基础上，但并未探讨这种认知颠覆需要怎样的社会重构。20世纪导致300万头鲸鱼惨遭屠戮的悲剧虽暂告段落，但全球每年仍有约500亿只鸡被宰杀。随着气候危机迫近，马斯蒂尔主张"人类在地球上的存续，取决于我们如何重新定义自身与其他生命的关系"。鉴于美国仅有5%成年人自认素食者，鲸鱼们恐怕需要展现惊人的说服力才行。

Lea先生是Fictionable的编辑。

发表于2022年9月15日的印刷版，标题为《深潜，但非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