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评论:一个易于残忍的国家 - 《华尔街日报》
Douglas Smith
1917年十月革命期间的布尔什维克部队。图片来源:Hulton Archive/Getty Images赫尔松。哈尔科夫。马里乌波尔。基辅。这些地名在最近几个月里成为令人痛心的熟悉符号,代表着恐怖、毁灭与死亡。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的这场无理之战,与一个世纪前俄罗斯帝国崩溃后这片土地经历的残酷暴力遥相呼应。当这一代杰出的军事历史学家、《斯大林格勒》(1998年)的作者安东尼·比弗开始撰写《俄罗斯:革命与内战,1917-1921》时,他可曾料到这本书会如此应景?
据估计,1918至1922年间,有1550万人因内战及随之而来的疾病和饥荒丧生。“横跨欧亚大陆的战争暴力程度超乎想象,“比弗写道。他的书中充斥着对谋杀、强奸和施虐折磨的无情描述。他毫不夸张地指出:“自宗教战争以来,欧洲再未见过如此明目张胆将残忍作为恐怖武器的行径。”
这段动荡岁月长久吸引着历史学家。相关著作浩如烟海,各种解读足以满足任何意识形态或方法论偏好。比弗的《俄罗斯》并未开辟新领域或提供新视角,完全符合最新史学编纂潮流。他对导致1917年二月革命的原因着墨甚少,仅用不到20页篇幅就交代了尼古拉二世的统治。
临时政府在尼古拉退位后成立,由亚历山大·克伦斯基领导——用一位有洞察力的同时代人的话说,他“不过是个夸夸其谈的骗子”——愚蠢地坚持继续参战,误判了国家的情绪,为布尔什维克打开了大门。比弗先生对列宁的评价是毋庸置疑的:他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现实政治大师,将内战视为他夺取权力的工具。比弗先生指出:“从一开始,内战显然就是他通过其他手段延续政治的方式。”用作者的话说,布尔什维克的政变相当于“民主的扼杀”。
《俄国》一书对这些年的政治关注较少,而更侧重于冲突的军事方面,考虑到比弗先生的专长,这在意料之中。寻求更广泛论述的读者可以阅读劳拉·恩格尔斯坦的《烈火中的俄国》(2018年),但关于前俄罗斯帝国土地上血腥战争的故事,没有比比弗先生的《俄国》更好的选择了。各种军队,国内外的,不断变化的战线,野蛮的战斗,以及一系列引人注目的人物——所有这些都以扣人心弦、有时令人反感的细节在这里被叙述。
在长期合作者柳芭·维诺格拉多娃的协助下,比弗先生从西伯利亚到斯坦福,挖掘了30多个档案馆、博物馆和图书馆。这里有大量新信息,为他的故事增添了丰富的层次和细微差别,使《俄国》与以往的作品区别开来。
尽管布尔什维克手段血腥,但他们目标专一,这是他们成功的关键之一。白军往往同样血腥,以牙还牙。比弗先生记录了他们的暴行,以及在他们控制的地区生活中普遍存在的腐败、毒品(主要是可卡因)和盗窃。地理因素也对红军有利,但白军失败的关键因素是他们无法为大众提供一个值得为之奋斗的未来愿景。一些模糊的共和理念,永远无法与立即夺取土地并一劳永逸地摆脱旧主人的机会相抗衡。
如果白军获胜,情况会有所不同吗?白军领袖之一米哈伊尔·阿列克谢耶夫将军在给妻子的信中写道:“内战总是残酷的,对我们这样的民族尤其如此。“我们这样的民族——很难说他这句话的深意。他是否暗示俄罗斯人比其他人更易陷入残酷?如果是这样,白军需要流多少血才能获胜,更重要的是,维持政权?
读完比弗的书,人们不禁要问: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如果说美国内战终结了奴隶制的野蛮暴行,英国内战限制了君主权力,那么俄国内战取得了什么成就?这场暴力海啸除了建立一种比旧政权更残酷、更嗜血、更压抑的新型俄罗斯威权体制外,还有什么意义?苏联政权杀害了数百万本国人民,以不计后果的方式推进工业化,不仅摧毁了自然环境,最终形成的经济体系除了武器外生产不出任何世界需要的产品。经过十年的自由,俄罗斯又回到了专制传统中,无法或不愿摆脱过去。
在这段黑暗历史中仍有零星闪光,大多来自作家康斯坦丁·帕乌斯托夫斯基。这位深受爱戴的俄罗斯作家在1960年代曾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他更多是以观察者而非参与者身份,通过史诗级回忆录《生活的故事》为那个时代留下了震撼记录——比弗在书中对其进行了绝妙引用。事实上,正是帕乌斯托夫斯基为这段历史写下了终极注脚。
与当时许多人一样,保斯托夫斯基曾对沙皇制度终结后的民主未来充满希望。他理解布尔什维克对民众的号召力,但也能察觉到他们将国家引向何方。“革命初期的田园诗般景象正在消失,“保斯托夫斯基回忆道,“整个旧世界正在震颤崩塌。”
这些旧世界的崩塌引发了一场划时代的悲剧。当普京的俄罗斯最终倾覆时,世界又该期待什么?
史密斯先生的著作包括《前朝子民:俄罗斯贵族最后的岁月》和《俄罗斯救援:美国如何拯救苏联免于崩溃的被遗忘故事》。
刊载于2022年9月14日印刷版,标题为《一个惯于残酷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