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夫冈·提尔曼斯:无畏凝视》评论:一位摄影师的生命热忱 - 华尔街日报
Richard B. Woodward
‘沃尔夫冈·提尔曼斯:无畏之观’展览现场摄影:埃米尔·阿斯基/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纽约
德国摄影师沃尔夫冈·提尔曼斯(生于1968年)将日常世界视为处处蕴藏影像的乐园。他以消弭类型界限的热情,记录下庞大的朋友圈、窗台上的物件、派对后的残局、暖气片上的袜子、身体局部、云朵、山坡、纸片、锐舞派对上的舞者、政治抗议、性爱场景、金星凌日,以及他自己。
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沃尔夫冈·提尔曼斯:无畏之观”回顾展,正是为了体现这种平等主义态度。展览由摄影部资深策展人罗克珊娜·马科西精心策划,尽管因新冠疫情多次延期仍坚持推进,并编纂了厚重的图录。这场规模宏大的展览占据了整个六层空间。
而展览中一丝不苟的布置,显然出自提尔曼斯之手。400余幅作品分布于11个展厅及中庭,大多无框悬挂,以出人意料的排列方式用胶带或夹子固定在墙面上,部分作品陈列于玻璃柜或铝制展板。两个相邻展区循环播放着三段影像。
展览设计强化了互动性。观众穿行其间,必须不断调整观赏距离——作品尺寸从10英尺宽幅到比iPhone略大不等——并保持敏锐感知。首个展厅的隔断薄板上,并置着两幅人像作品,一幅特写,一幅全身。
《沃尔夫冈·提尔曼斯:无畏之观》展览现场摄影:埃米尔·阿斯凯/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人们很难抗拒提尔曼斯先生对摄影的狂热痴迷及其理想主义情怀。他痴迷于相机所能捕捉的细节与质感、瞬间唤起的情绪以及强大的叙事力量。在他描绘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有容身之处,任何种族与性别取向的人都能自由结合。
他对打印机和激光复印机的表现潜力同样着迷。如同罗伯特·劳森伯格和西格玛尔·波尔克,他拓展了媒介的疆界,超越传统黑白与彩色摄影,创造出套色不准的独特色调层次。无相机成像、喷墨与彩冲照片、撕页作品和复印件都被他赋予同等艺术地位。
《沃尔夫冈·提尔曼斯:无畏之观》展览现场摄影:埃米尔·阿斯凯/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提尔曼斯先生属于第三代摄影日记体创作者,这种创作范式在1960-70年代以拉里·克拉克和威廉·埃格尔斯顿为代表,1980年代则由南·戈尔丁接续。
1990年代,他因在英国朋克风格时尚音乐杂志《i-D》上发表伦敦同性恋俱乐部系列直击照片而崭露头角。2000年成为首位获得特纳奖的摄影师后,他便稳居当代艺术界的顶尖地位。
沃尔夫冈·提尔曼斯的《混凝土柱III》(2021年)摄影:沃尔夫冈·提尔曼斯/纽约大卫·卓纳画廊他与团队已在十多个国家展出作品,部分经费来源于其作品如今的高昂售价。羽毛状红色抽象作品《零重力V》(2001年)今年三月在佳士得以20.16万美元成交。
他依然被青年文化的活力与健康精瘦的躯体所吸引。回顾展中仅有少数老年人形象,几乎不见病弱或肥胖者。在他的世界里,收入差距并不显著,苦难与死亡仅被隐晦提及。417幅作品中仅三张涉及工作场景:两张爱丁堡建筑工人的裱贴复印照片(1987年),以及一张四人为提尔曼斯艺术装置打磨地板的彩色照片(2015年)。
在提尔曼斯自1995年以来出版的30余本画册中,我最爱《协和式》(1997年)。第二展厅整面墙网格状陈列的56张彩色照片,记录了1997年数周内这架已退役的超音速客机在英国希思罗机场起降的影像。
沃尔夫冈·提尔曼斯的《静物,纽约》(2001年)摄影:沃尔夫冈·提尔曼斯/纽约大卫·卓纳画廊这组作品的动人之处不在于技法——照片仅捕捉到暗色模糊的楔形机翼划过天际——而在于飞机景象对艺术家的情感冲击。他的政治立场本应谴责这种为所鄙夷的社会阶层打造的奢侈浪费象征,但这架轰鸣的现代主义未来载体,仍唤醒了他从未消逝的、孩童般的技术惊叹。
沃尔夫冈·提尔曼斯的《吕讷堡(自拍)》(2020)摄影:沃尔夫冈·提尔曼斯/纽约大卫·卓纳画廊最后一个展厅陈列着展览中最引人注目的两幅作品。第一幅(2021年)拍摄的是建筑工地上裹着泥灰色水泥的金属柱,这种丑陋只有摄影师才能发现其美感;第二幅(2020年)是医院病房里一部倚靠在水瓶上的iPhone静物照。手机屏幕显示着另一个地方的谜样画面,巧妙地扭曲了现实场景——堪称Instagram时代的立体主义,也是一幅奇特的自画像。
提尔曼斯以独到的眼光拓展了纪实摄影的可能性,在没有大预算的情况下实现了他人争相效仿的创新。任何好奇他引领我们走向何方的人,都应该参观《无畏凝视》展览,或许还不止一次。
伍德沃德先生是纽约艺术评论家。
本文发表于2022年9月12日印刷版,标题为《一位摄影师的生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