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因纽特冰人 - 《华尔街日报》
Peter Cowie
纳努克即将投掷长矛图片来源:Corbis via Getty Images一百年前的夏天,罗伯特·J·弗拉哈迪在纽约向公众展示了《北方的纳努克》。在纪录片类型中,这部对因纽特人(当时称为爱斯基摩人)家庭的非凡描绘,其震撼程度堪比奥逊·威尔斯在故事片领域的《公民凯恩》。弗拉哈迪几乎一夜之间成为“纪录片之父”。然而近几十年来,《北方的纳努克》因其虚构的诗意现实主义手法而日益受到批评,这种手法在当代纪录片伦理中已不被接受。
1910年,弗拉哈迪受雇于当时的加拿大铁路大亨威廉·麦肯齐爵士,开始了首次开创性且危险的探险。因纽特人的日常生活令他着迷,他用贝尔豪威尔手摇摄影机拍摄了约3万英尺胶片——却在一场火灾中失去了所有底片。1920年,他毫不气馁地重返魁北克的因纽特人领地。据导演描述,当时仅有300名因纽特人在“英格兰大小的区域”狩猎。他携带了即时冲印设备,还带了放映机让因纽特人理解他的工作。1920年探险中,弗拉哈迪的两台摄影机比其他机型更轻便,能更灵活地摇摄和俯仰。但在零下37华氏度的极寒中,胶片有时会变得“像威化玻璃般脆弱”,他在工作笔记中写道,“碎成无数碎片”。
《北方的纳努克》以哈德逊湾霍普威尔湾为背景,跟随极具魅力的纳努克穿越四季,记录他狩猎、交易、在严酷环境中时刻守护家人的故事。一个世纪后回望,弗拉哈迪镜头下加拿大北部原住民的影像仍显得超前于时代。影片始终保持着平视视角——纳努克一家在广袤冰原上日复一日无怨无悔地求生,猎取白狐、海象或海豹为食,及时建造冰屋抵御寒夜,处处彰显着尊严。细节刻画堪称极致:弗拉哈迪捕捉到纳努克用牙齿咬死刚捕获的鱼,用海豹皮包裹皮划艇,或凿取冰块为冰屋制作"窗户"的瞬间。
弗拉哈迪与妻子弗朗西丝·哈伯德·弗拉哈迪(全程参与制作)深谙叙事建构之道,他们通过一系列生动场景实现这一目标——纳努克全家依次从狭小皮划艇中钻出;用舔舐刀锋使其瞬间结冰的方式打磨海象牙刀以剥取海豹皮;或是调解拖拽雪橇与皮划艇的哈士奇群之间的争斗。剪辑以精湛技艺维系着这种艺术化叙事,其弹性节奏与因纽特人原生态生活方式浑然天成。
尽管部分场景明显经过编排,但这丝毫未削弱影像质朴的真实性,也未曾减损画面内蕴的原始能量。例如当时因纽特人已不再猎捕海象并普遍使用步枪,但为展现传统狩猎方式,弗拉哈迪仍安排相关场景。由于冰屋内部光线无法满足胶片拍摄需求,他让纳努克一家搭建了露天冰屋模型,得以记录因纽特人相拥入眠,而幼犬被安置在角落御寒的珍贵画面。
尽管《北方的纳努克》(副标题为“真实北极生活与爱情的故事”)在美国、欧洲乃至日本广受观众喜爱,但影片中因纽特人超越“高贵野蛮人”的形象,成为了对无数西部片中“死去的印第安人才是好印第安人”(引用年轻时的西奥多·罗斯福之语)刻板印象的一剂解药。不知疲倦的纳努克(意为“熊”)与他的伴侣妮拉(“微笑者”)以欢欣与自豪展现着英雄形象——尽管现实中纳努克可能在徒劳捕猎驯鹿时饿死(弗拉哈迪的说法),或在弗拉哈迪完成拍摄仅两年后死于肺结核。
《北方的纳努克》的魅力源于其人文主义精神。纳努克展现了一种面对世界的生存之道:扼住命运的咽喉,以笑声榨取存在之意义。
从环保主义者珍·古道尔的作品到大卫·爱登堡的《绿色星球》系列,《北方的纳努克》始终是无数自然纪录片的伟大先驱。早在那之前数十年,弗拉哈迪的影片就以电影艺术手段,比同期任何作品都更深刻地呈现了人类在恶劣环境中的生存斗争。标准收藏公司于1999年发行了数字修复版,现可在亚马逊Prime视频观看。
考伊先生撰写了三十余部电影著作,其最新作品《日本电影,个人之旅》(石桥出版社)于今年六月出版。
本文发表于2022年8月13日印刷版,标题为《银幕上的冰原观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