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创先河的犯罪小说——《华尔街日报》

悬疑故事的根源有多深？关于犯罪的文学可以追溯到该隐与亚伯的故事，而《俄狄浦斯王》则是一部黑暗的家庭心理剧，《麦克白》偶尔被描述为心理惊悚片。但第一部犯罪小说的头衔归于1794年出版的一本书，尽管如今鲜有人阅读，但它对这一类型产生了巨大影响：威廉·戈德温的《卡莱布·威廉姆斯的冒险》。作为第一部关于追捕的惊悚小说，它是从约翰·巴肯一战期间出版的《三十九级台阶》到弗雷德里克·福赛斯的《豺狼的日子》（1971年）以及李·查德的《通缉犯》（2012年）这类追逐小说的文学先驱。

戈德温出生于1756年，如今人们对他记忆最深的并非他自己的作品，而是作为女权主义先驱作家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为女权辩护》的作者）的丈夫，以及玛丽·雪莱（早期科幻经典《弗兰肯斯坦》的作者）的父亲。受法国大革命启发成为激进无政府主义者的牧师戈德温，在经历长期幻灭后创作了他的突破性小说。他回忆道，作为作家的头十年里，“我写的一切都如死胎般从出版社诞生”。

渴望“无可置疑的原创性印记”，他想出了“一本书……应以某种方式因极其强烈的趣味而与众不同……一系列逃亡与追逐的冒险；逃亡者永远担心会被最糟糕的灾难所压倒”的构思。戈德温无意中触及了侦探小说和心理悬疑作家们一直追问的问题：英雄真正能信任谁？

在他的故事中，年轻的卡莱布·威廉姆斯成为了一位和蔼可亲的乡绅费迪南多·福克兰德的秘书。福克兰德曾被指控谋杀了一个令人讨厌的邻居巴纳巴斯·泰瑞尔，但最终被无罪释放。另外两名男子因此罪被绞死，但卡莱布怀疑福克兰德有所隐瞒。为了阻止卡莱布的业余侦探行为，福克兰德诬告他偷了一大笔钱，并与法官合谋将他定罪并送进监狱。当卡莱布设法逃脱后，他被迫成为一名逃犯，躲避当局和福克兰德雇佣的追捕者。

威廉·戈德温，这幅画是在他大约48岁时绘制的，当时他刚写完《卡莱布·威廉姆斯的冒险》几年。照片：盖蒂图片社戈德温非常注重叙事视角，放弃了第三人称的早期草稿，转而采用第一人称叙述以增强即时感。为了使故事更具说服力，他仔细研究了《纽盖特日历》，这是一本非常受欢迎的出版物，提供了对真实犯罪的生动描述，尽管有些夸张。《卡莱布·威廉姆斯》中的越狱和伪装情节借鉴了18世纪著名盗贼杰克·谢泼德的犯罪生涯，而臭名昭著的公路强盗迪克·特平（1739年被处决）的冒险经历则为卡莱布越狱后加入的亡命之徒团伙提供了模板。

另一个影响是蓝胡子的故事，这个法国民间故事讲述了一个富有的男人秘密杀害他的妻子们，灵感来自15世纪布列塔尼连环杀手吉尔斯·德·莱斯。“福克兰德是我的蓝胡子，”戈德温写道，而“卡莱布·威廉姆斯……坚持要揭开这个被禁止的秘密。”

1794年4月，戈德温完成了他的"重要小书"，但疑虑仍困扰着他：“我究竟写了什么？不过是本供少男少女消磨闲暇时光的读物，让他们在萎靡不振时囫囵吞枣的故事。“该书最初被冠以催眠般的标题《现状》，但更为人熟知的是其副标题《卡莱布·威廉姆斯历险记》。书籍畅销一时，两年后改编为音乐剧《铁箱》，更名是为规避审查。

当时戈德温以激进政论闻名——前一年刚出版代表作《政治正义论》——在《卡莱布》中他深刻揭示：福克兰是压迫性体制的产物与化身。在解释性序言里，他称此书旨在"系统审视那些使人类自相残害的家庭暴政与隐性专制”。

然而小说面世时恰逢英国政府暂停人身保护令制度，允许未经审判拘押公民，激进序言吓得书商紧急撤稿。保皇派《英国评论》的撰稿人指责：“这部小说展现了才华误用的骇人范例。”

20世纪犯罪小说家朱利安·西蒙斯虽持赞赏态度，却提出相似观点：“其特殊价值…在于彻底否定了后世侦探小说的核心命题。侦探小说将法治奉为绝对正义，而戈德温笔下这完全是种恶行。“实际上，细读经典侦探小说字里行间，其对法律与正义的态度远比西蒙斯所察觉的更具颠覆性。

无论如何，《卡莱布·威廉姆斯》的魅力在于主人公对真相的追寻，而非作者的政治宣言。该书问世一代人之后，散文家威廉·黑兹利特曾断言：“读过这本书的人都不可能忘记它。“然而，如今的犯罪小说爱好者或许难以消化戈德温晦涩的文字。P·D·詹姆斯在她的回忆录中将这本书描述为"无法卒读”。

戈德温继续写作，但他成了出版界永恒现实的早期例证：今日的畅销书作家终将成为明日的过气人物。根据其传记作者彼得·马歇尔的记载，到1836年去世时，“除了少数知识分子小圈子，他几乎已无人知晓”。他的财务状况始终岌岌可危，就在去世三年前，这位体制的抨击者竟谋求了一份政府闲职。当有人提议撤销该职位时，戈德温向保守党首相罗伯特·皮尔请愿，要求保留这份肥差。皮尔以对戈德温作品"心怀感激的愉快回忆"为由同意了请求。

本文作者爱德华兹先生是犯罪小说家。本文改编自《罪恶人生：侦探小说及其创作者的历史探秘》，该书将于8月30日由哈珀柯林斯出版（与《华尔街日报》同属新闻集团旗下）。

本文发表于2022年8月13日印刷版，标题为《开犯罪小说先河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