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伊朗：书法与陶瓷的完美融合 - 《华尔街日报》

阿拉伯铭文碗（10世纪）图片来源：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伊斯兰世界精美艺术展厅的繁忙入口处，一只10世纪伊朗陶瓷碗被安置在视线高度的基座上。它没有黄金装饰，却以朴素之姿从容彰显存在感。

这件千年古物的纹饰却显得清新简约，仿佛新绘。线条仿佛因能量而颤动，碗内壁的短折线与长曲线以完美平衡的圆点、棱角和弧线构成抽象图案，间隔以水平笔触形成韵律。

但当我们阅读说明牌时，惊讶地发现这些抽象图案竟是文字——整个优雅设计实为铭文。我们或许期待读到同样雅致的精神性或诗意内容，然而文字却出人意料地务实，给出了直白的生活箴言：“谋定后动可免悔恨；繁荣与安宁”。

此碗属于萨曼尼德铭文陶器，得名于萨曼王朝（819-999年）。该王朝建立了庞大的波斯-逊尼派伊斯兰帝国，复兴波斯语言文化，推动科学文学发展。九世纪时当地陶工开始在陶器表面施以半流体泥浆混合白色颜料作为底釉，再用黑、红或褐色颜料绘制纹饰，由此发展出这种独特工艺。

自19世纪末被艺术史学家和收藏家首次发现以来，萨曼尼德铭文陶器一直被视为伊斯兰艺术的最高成就之一。这件大都会博物馆藏碗是东伊朗和中亚发达城市文明的产物，其风格与1930至1940年代在今伊朗东北部古城尼沙普尔出土的黑白釉陶瓷器皿（碗、碟、杯、盘）极为相似。

尼沙普尔地处丝绸之路要冲，曾是棉花、丝绸、纺织品和陶瓷的繁荣商贸中心，后成为伊朗东北部主要政治枢纽。这座城市不仅是众多宗教学者的重要聚集地，更是艺术创作的沃土，既居住着波斯语原住民，也汇聚了新近迁入的阿拉伯与亚洲精英商贾。我们不难想象这样一幅场景：这件令人惊叹的高7英寸、直径18英寸的大碗盛满当地美食，摆放在风雅主人的餐桌上，碗箴言成为宾客间的"谈资"。

虽然书法是家居用品、武器盔甲及建筑装饰的重要伊斯兰元素，但此类铭文陶器的出现，标志着首次有大批陶瓷器开始在素坯上以阿拉伯谚语和箴言作为主要装饰纹样。它们是伊斯兰世界现存最早的阿拉伯谚语实物例证。许多器物铭刻着对主人的祝福或用餐愉快的通用祝词，这与器皿功能直接相关。但多数萨曼尼德铭文陶器更突出展现伊斯兰文化所推崇的社会准则与个人美德。

大都会博物馆碗上的书法是一种早期“新体”文字，其特征是修长垂直的笔杆和棱角分明的字母。字母的笔杆都指向中心的圆点，仿佛被吸引向太阳一般。这是一种精致的草书体，主要由伊斯兰世界东部的虔诚穆斯林用于记录《古兰经》。将这种书法呈现在曲面上的严苛要求，使得大都会碗上的箴言显得尤为自指：工作前需规划的告诫同样适用于书法家本人。若他未曾精心设计每个词在碗沿的精确布局，就永远无法实现这种完美的平衡与韵律。一旦出错便无法修正。这位无名的陶艺家与书法家共同践行了箴言的智慧，创造出一件超越时空的绝美之物。

库珀女士是耶鲁大学艺术馆美国绘画与雕塑荣誉策展人。

刊载于2022年8月6日印刷版，标题为《碗中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