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评论：大陆漂移 - 《华尔街日报》

2016年，平底船"耐心号"在俄亥俄河上从宾夕法尼亚州驶往新奥尔良的航程中。图片来源：Dan Corjulo/Avid Reader约三十年前，当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记者时，在巴吞鲁日一家能俯瞰密西西比河的新闻编辑室工作。对于当时正努力完成工作的年轻记者来说，这条大河是个令人分心的诱惑。在一扇能饱览"大泥河"全景的落地窗旁敲击键盘赶稿时，我总幻想着逃离的计划。我不禁好奇：亲自顺流而下会是怎样的体验？

要向同样曾在日报社辛勤工作的林克·巴克致敬，他有勇气实现这个梦想。在《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一场美国史诗冒险》中，巴克先生讲述了他乘坐仿造19世纪初常见款式的木质平底船沿这条伟大河流航行的经历，探索水道复杂的过往。

他的游记必将吸引众多其他读者，对他们而言密西西比河之旅仿佛是浪漫的田园诗。巴克借用了马克·吐温的书名，后者1883年关于汽船领航员生涯的回忆录确立了这条河流作为冒险之地的地位。但正如巴克在开篇所言，吐温对密西西比河还有另一个深刻见解——如同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名言，吐温将密西西比河视为变化的范本。当吐温试图寻找记忆中沿岸的地标时，发现它们已陌生得难以辨认。“这条河变化如此彻底，“他在日记中写道，“即使有人指明变化之处，我也无法在脑海中还原。就像有人指着天空中曾有一朵云的位置给我看。”

巴克先生还面临着一条面目全非的密西西比河——他计划重走1782年宾夕法尼亚农民雅各布·约德开辟的农产品运输航线。这条河道与约德当年驾驶原始船只顺流而下抵达新奥尔良时已截然不同，湍急的水流因工业航运需求被人工改造，如今巨型驳船横行。相比之下，巴克在田纳西州农场手工打造的木质船只简直如同火柴盒般渺小。当他年近七旬提出这个计划时，亲友们都认为这无异于自杀任务。

为提高成功率，巴克为船只加装了马达，还配备了电动自行车等现代设备以便上岸补给。沃尔玛购买的尼龙美国国旗更是向21世纪致敬的标志。这位历史重演者不屑于同行对"真实性"的苛求：“我在做更符合时代的尝试，“他写道，“以思想追踪而非机械模仿的方式，重现美国扩张史上的关键时期。”

读过巴克2015年《俄勒冈小道》的读者会熟悉他糅合通俗史学、诙谐报道与堂吉诃德式发明的风格。前作重现了定义美国拓荒精神的篷车队史诗，而《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提出了更震撼的观点：“内陆河运体系——而非密苏里到俄勒冈的马车道——才是美国最早的西部边疆。”

对于怀揣雄心却身无长物的美国创业者来说，河流贸易的门槛极低。“平底船是这个充满无限活力却资金匮乏的发展中国家的理想交通工具，“巴克先生写道，拓荒者们"既然已经掌握了建造各种物件的手艺…自然不需要太多资金或专业培训就能造出平底船。”

从美国内陆到墨西哥湾的廉价运输通道极大地拓展了商业版图，尽管如今许多美国人倾向于以怀旧眼光看待密西西比河等水道，它们依然是经济命脉。当大多数消费者可能首次思考供应链的复杂性时，巴克先生指出内河航运仍不可或缺。“如果取消内河运输，“他写道，“美国公路交通将陷入难以想象的噩梦。”

平底船航行的另一个永恒魅力在于它对特立独行者的吸引力——巴克先生在筹备船只时深有体会。“不知怎的，我竟不费吹灰之力就召集了一群个性鲜明的实干家，“他在描述船上团队特质时写道。他将船只命名为"耐心号”，但这个称谓更像是美好愿景而非行动准则：当巴克和同伴们沿着约德1782年的航线——从宾夕法尼亚州伊丽莎白镇的莫农加希拉河启航，顺流至俄亥俄河与密西西比河交汇处的伊利诺伊州开罗，再直下新奥尔良——时，这群个性鲜明的船员连细微琐事都可能引发摩擦。比如厨师丹尼·科朱洛过早宣布开饭，就打破了巴克先生的宁静。“林克，意大利面可不听我们指挥，“厨师说道，“是面条决定开饭时间，不是我们。”

当另一位被巴克先生描述为“爱抱怨且缺乏安全感”的船员愤然离队时，更严重的裂痕出现了。与船只建造者的纠纷最终对簿公堂，这些细节被巧妙地隐藏在书的致谢部分。巴克先生与争执对象尖刻的互相抨击令人侧目，尤其考虑到被他抨击的对象无法像这位畅销书作家一样拥有同等的发声平台。

值得称道的是，巴克先生将最犀利的矛头也指向了自己。他坦承与“轻躁症（一种多巴胺过剩导致自我价值感膨胀的状态）”的斗争。这种傲慢常招致荒唐后果：他在旅程中两次摔断肋骨，还不得不救回落水的副手。

但只有胆识过人者才会驾驶临时打造的船只进行两千英里的河流航行。在沿途善良人们的支持下，巴克先生最终抵达新月城，成功证明了批评者的错误。河岸居民为巴克和船员们提供餐食、指引与善意，这些故事让《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成为当下 cynicism 时代的一剂解药。

巴克先生并未回避历史的暗流，指出平底船黄金时代也伴随着奴隶制扩张与印第安人流离失所。但他也看到了这个国家自我革新的能力——他的旅程终点离诗人惠特曼当年重塑自我的新奥尔良不远。“我很高兴，”巴克写道，“自己追随了他的足迹。”

巴克称惠特曼是“最爱的美国人”，显然仰慕其文学天赋。《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同样闪耀着巴克自己的文采。“在密西西比河上的每一刻都浸透着炫目的光线、水色与沙洲，”他沉思道，“这片大陆的壮丽画卷正奔腾而过。”他的文字如河水般流转，有着令人心跳加速的转折。

我们中很少有人会尝试巴克先生在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不过，在他的书中，最精彩的部分让我们觉得，如果收到邀请，我们会毫不犹豫地加入。

海特曼先生是Phi Kappa Phi论坛杂志的编辑，同时也是巴吞鲁日倡导者报的专栏作家。

本文发表于2022年7月30日的印刷版，标题为《大陆漂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