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之后，日本试图平衡与美国和中国的关系——《华尔街日报》

安倍晋三是半个世纪以来日本外交与安全政策领域最具雄心和成效的变革推动者。这位曾于2006至2007年及2012至2020年两度出任首相的政治家于7月8日遇刺身亡。在其任期结束时，日本已形成明确的"安倍主义"国家安全主动战略，但他的一项核心目标始终未能实现：始终未能修改美国1947年为日本制定的宪法第九条（即"和平条款"）。该条款宣布放弃战争及保持"战争力量"的国家主权。

安倍通过宪法重新解释和解除冷战时期日本为安抚邻国及选民设置的诸多自我限制，逐步实现了其政策目标。他成功组建日本首个实际运作的国家安全委员会，推动设立正式国防省，使日本自卫队得以在不违反宪法解释的前提下列装进攻性武器、出口军备并在紧急情况下支援美军——这些能力在既往宪法解释中均被禁止。

与此同时，安倍着力降低日本对华盛顿的依赖，这无疑源于他观察到中国崛起及美国相对衰落可能导致盟友关系不可靠。为此他通过构建与澳大利亚、印度、美国的四方安全对话，以及与澳大利亚、英国、菲律宾的双边战略伙伴关系，巩固了日本的战略地位。

在过去十多年里，如何在世界两大军事经济巨头之间找到合适的距离，一直是日本面临的最重要战略抉择。这种与美国和中国"保持恰到好处关系"的"金发姑娘式挑战"，始终让东京如履薄冰。

二战后作为战败国被占领期间，日本被迫将接受美国在亚洲的霸权地位作为其外交与安全政策基础。这种搭美国安全保障便车的做法虽损害了日本地位，但并非坏事：美国支持助推了日本惊人的技术与经济重建，巩固了其自由民主制度。日本曾跃居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如今，这个曾轻蔑占领中国的国家已被中国反超，地区力量对比的变化使得国家安全议题在日本政坛日益凸显。

中国实力已令日本相形见绌。中国的GDP总量是日本的2.5倍，军费开支是日本的5倍。与此同时，由于特朗普总统难以预测的要求和拜登总统从阿富汗的混乱撤军，日本决策者对美国在该地区持久影响力的信心有所动摇。

在此背景下，日本战略界逐渐形成四大流派。主张不与中美任何一方过分亲近的"自主防卫派"认为，日本应承担建立独立军事能力的费用与风险，从而避免在挑衅的中国与分心的美国之间左右为难。在"自助者天助"的世界里实现自给自足。这种由已故知名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倡导的路线虽蕴含更高抱负，但始终未能获得广泛支持——这位直言不讳的政治家生前就持此立场。

东京的第二个战略选择是解决其困境，转而支持中国。这一路线吸引了商界人士，他们强调与这个新兴巨头建立稳固关系将带来的利益。日本可以参与构建一个以中国为中心的东亚经济集团，而非错失其优势。十多年前，鸠山由纪夫首相执政时，东京曾倾向这一方向，但随着中国变得更加强大且更具挑衅性，这种妥协已变得不太可行。

那些更担忧中国霸权而非看重其经济增长利益的人，则倾向于第三种选择——更紧密地拥抱美国。安倍晋三偏好这一路线，这与军事现实主义者的观点一致，他们认为日本无法独自平衡中国或威慑朝鲜。这些现实主义者认为美国在该地区的实力是善意且具有稳定性的，甚至不可或缺。抛开疑虑，他们会加倍依赖华盛顿的保护，以保持其在该地区的主导地位。这将需要增加国防开支、加强与韩国合作，并公开讨论如何应对中国统一台湾的威胁。

2010年10月，日本朝霞营地，日本海上自卫队成员。图片来源：Itsuo Inouye/美联社并非所有日本战略家都认为该国必须做出选择。首相岸田文雄所领导的执政党自民党派系，包括外相林芳正等人主张，改善与北京的经济关系不必以牺牲与华盛顿的关系为代价。日本通过维持这两者都能获益：与中国更健康的经济关系可能使日本免受类似2017年美国突然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带来的冲击，而与华盛顿的牢固安全联盟将保护日本免受中国的军事胁迫。保持这种平衡关系需要双重信心：既相信中国的崛起将使日本经济受益，又确信美国的安全保障坚不可摧。

每位日本领导人都曾对这种中间路线有所尝试。谁不想鱼与熊掌兼得呢？就连安倍晋三也在疫情前向习近平示好。事实上，日本近年所有首相（及潜在继任者）都在战略棋盘上不断调整立场。鸠山由纪夫放弃了亲中姿态，而岸田首相如今正以军事现实主义者的形象示人。

安倍晋三在日本决策者面临关键时刻时退出舞台。俄罗斯入侵乌克兰让许多人对日本安全的影响感到焦虑。克里姆林宫发动攻势数日后，安倍提议与美国讨论共享核威慑力量。随后不久，日本评论家和政界人士从乌克兰局势中总结出大量"经验教训"，可能被收录进年底前将制定的国家安全战略和新防卫大纲，这些文件将明文规定日本的安全态势。

在保持与美国关系的同时正确处理中国问题，将是日本当前面临的“金发姑娘”挑战，也是对安倍晋三非凡抱负与成就的恰当证明。

塞缪尔斯博士是麻省理工学院国际研究中心主任，2019年由康奈尔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特殊使命：日本情报机构史》一书的作者。

本文发表于2022年7月30日印刷版，标题为《后安倍时代：日本试图平衡中美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