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尼采是一头独角鲸》书评：大脑袋，大麻烦 - 《华尔街日报》

图片来源：盖蒂图片社首先需要澄清的是，弗里德里希·尼采从来不是、也永远不会是一头独角鲸。但加拿大新斯科舍省圣弗朗西斯泽维尔大学生物学兼职教授贾斯汀·格雷格认为，这位阴郁的19世纪德国哲学家若真能化身独角鲸，或许会更快乐。尽管格雷格所著《如果尼采是独角鲸：动物智慧如何揭示人类愚蠢》的书名带着顽皮意味，但书中提出了许多发人深省的精妙观点。这部作品不仅文笔引人入胜，其颇具争议的论点也值得认真对待。

以下黑色幽默虽非直接引自该书，却概括了其核心论点：一场全球核灾难后，少数幸存的类变形虫生物召开会议，决定重启进化历程。但在开始前，它们共同立下庄严誓言："这一次，绝对不要发展出大脑！"

《如果尼采是独角鲸》开篇即以这位拥有超凡智慧的大思想家切入，可谓恰如其分。格雷格写道：“尼采既渴望像牛一般愚钝从而不必思考存在意义，又因牛类无法思考存在而心生怜悯。“作者进而提出，倘若尼采拥有独角鲸（他最钟爱的海洋哺乳动物之一）的大脑，或许就能免受毁灭性的"世界痛苦"折磨。当然，其思想深度与著作成果可能会因此大打折扣……从这一命题出发，格雷格的论述逐渐转向严肃深刻，既引人深思又颠覆认知。

例如，格雷格先生认为，被广泛视为人类智慧标志的死亡意识——其实名不副实。虽然人类对时间的理解和预见能力有其优势，但面对死亡时，无知是否反而更幸福？格雷格先生持肯定答案。“死亡智慧带来的日常影响”——悲伤、恐惧、虚无主义、精神与情感痛苦——“确实糟糕透顶”，他写道，“我相信动物…之所以不像我们这般痛苦，根本原因在于它们无法想象自己的死亡。”

不出所料，作者强烈建议我们重新审视那个"不可动摇的信念”：无论我们如何定义智力，它都是一种"可以撒在无聊的老猴子或机器人身上…创造出更优存在的神奇元素”。我们真该对这种附加价值如此自信吗？他的回答是响亮的否定。“我们能够——且经常——运用人类智慧揭示宇宙奥秘，构建基于生命脆弱性与短暂性的哲学理论。但我们同样能够——且经常——利用这些奥秘制造死亡与毁灭，扭曲那些哲学理论为暴行辩护。理解世界如何构建的同时，也获得了摧毁它的知识。人类既有将种族灭绝合理化的思维能力，又具备实施暴行的技术手段。”

我们人类对智力——尤其是自身智力——有着病态的迷恋。然而"智力并非我们自以为的进化奇迹。我们像父母溺爱新生儿般珍视那些小成就——登月计划、超级都市——但没有任何人像父母那样爱这个孩子。地球对我们智力的珍视程度，远不及我们自己的狂热。“事实上，“我们诸多智力成就正在将自身推向灭绝，而这恰恰是进化淘汰糟糕适应性的方式。”

我们的大脑智慧使我们能够治愈疾病、谱写交响乐与著作、发明科学并发展出复杂的思想和社会体系。然而，这种智慧——尤其是通过我们引以为豪的语言能力——也让我们具备了欺骗自己和他人能力。诚然，动物偶尔也会撒谎（比如笛鸻的断翅表演），但人类的谎言却截然不同。毫不夸张地说，我们足够聪明，拥有语言能力，可以歪曲事实，同时完全清楚自己在撒谎。

关于伦理道德，格雷格先生指出，虽然认知能力"将动物规范性塑造成了人类的道德感”，但我们的道德推理"往往导致比非人类动物规范性行为中更多的死亡、暴力和破坏"。与人类相似，动物通常也有基于规范的体系，但它们的越界行为很少像人类这样导致大规模死亡与苦难。针对怀疑者，他列举了一系列触目惊心的例证，每个案例都证明了人类的"卓尔不群"——虽然这种特殊性并不值得骄傲。尽管某些物种存在杀婴或群体内暴力行为（尤其观察我们的近亲类人猿），但动物不会实施种族灭绝。这就是认知能力的另一面。

然而，《如果尼采是独角鲸》中提出的某些认知概念堪称精辟。比如"预后短视"——格雷格将其定义为"人类思考并改变未来的能力，与实际对未来的漠不关心形成的矛盾"。这种现象源于人类利用独特认知技能做出复杂决策的能力，这些决策会产生长期影响。但由于我们的大脑主要进化来处理即时而非未来的结果，我们很少体验甚至理解这些长期决策的后果。“想想核武器、温室气体、为短期利益造成的长期污染。格雷格认为，这种"短视的远见"是"对人类存续的灭绝级威胁”。

令人震惊的是，我们引以为豪的智慧可能并未使人类在道德上优于其他物种，甚至在生理上也未必更优越。事实上，从进化成功的多项指标来看（个体数量、存续时间、未来延续的可能性），智人的表现远逊于许多其他物种。我们也没有给地球带来福祉。

格雷格先生最终得出一个阴郁却有力的结论：“我们有充分理由收敛傲慢。因为根据人类目前的发展轨迹，所谓的智慧可能是史上最愚蠢的存在。”

巴拉什先生是华盛顿大学心理学荣休教授，其最新著作为《威胁：恐吓及其不满》。

本文发表于2022年7月21日印刷版，原标题为《大脑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