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作品:杰姆·考尔德的《奖励系统》——《华尔街日报》
Sam Sacks
“在人类历史上首次,没有人必须思考自己的想法,如果他们不想的话,”杰姆·卡尔德在短篇集《奖励系统》中写道。他笔下的人物如何外包自己的思考?他们在邮件中复制粘贴通用回复;使用预测自动完成功能来结束句子;背诵维基百科的段落以在社交场合复述;通过卫星定位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让算法决定他们的性伴侣、职业前景和娱乐活动。卡尔德先生不动声色地强调,他们对这种超高效、无实体智能的依赖,使他们变得极其普通。
《奖励系统》中的关联故事围绕朱莉娅和尼克的生活展开,他们是千禧一代,大学时曾短暂交往,之后独自漂泊在一个最像伦敦的冷漠城市中。朱莉娅是一家高档餐厅的助理厨师,一个长篇故事记录了她与老板的不明智关系。尼克,一个想成为作家的人,在一家营销公司担任文案编辑,一个配套故事以精确、分秒必争的细节描述了他和同事在办公室的一天。
连接这些故事的是相互竞争的现实的重叠存在。第一个,在物理世界中,似乎由尴尬的闲聊和自觉的面部表情定义,持续的身体不适感。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每个人共享的“屏幕切线现实”是精简且无接触的,旨在提供即时的感官愉悦,但缺乏任何更大的目的或意义。在令人不安的独立故事《从悲伤中分心不等于幸福》中,约会应用算法短暂地将两个用户联系在一起,成为一个幽灵般的第三个角色,引导和操纵每个人的行为。算法想要什么?仅仅是为了继续被使用,以便它可以继续展示广告,这就是为什么这段关系逐渐结束,而男人或女人并不真正理解出了什么问题。
卡尔德先生均衡的散文中穿插的技术术语给故事带来一种诡异的效果,仿佛算法也开始侵占文字创作。这些故事大体上延续了克里斯汀·鲁佩尼安《猫人》的风格,描绘千禧一代生活的混乱面貌,但基调更为冷静,棱角更为圆润,就像MacBook Air的边角。在卡尔德犀利的刻画中,一代人的僵尸化过程总体平稳无痛,而智能手机带来的不满情绪,总能被智能手机本身分散注意力。
正如书名所示,摩根·塔尔蒂的短篇集《活死人之夜》同样涉及僵尸主题。贯穿全书的人物大卫生活在缅因州的帕纳瓦普斯克(或称佩诺布斯科特)原住民保留地。故事在两条时间线间交替展开:其一是深陷母亲、问题妹妹和"从兼职巫医变成全职酒鬼"的母亲男友等家庭危机中的少年大卫;其二是二十多岁正在戒毒的大卫,他与废柴朋友费利斯一起接受美沙酮治疗——我们初次见到费利斯时,他正因吸毒过量倒在沟渠中,长发冻结在积雪里。随着故事推进,两条时间线逐渐交汇,展现大卫从承受他人造成的混乱到亲手制造灾难的成长轨迹。
这些破坏性场景造就了令人难忘的瞬间。以大卫叛逆青春期为主题的《最后的烟》聚焦他和朋友在森林里互掷木棍石块的野蛮游戏;而在《大地诉说》中,成年后的大卫与费利斯策划抢劫保留地博物馆,企图变卖文物换取毒资(“想不通为什么我们的部分遗物那么值钱,而我们本身却一文不值”,他如是想),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将两人推向深渊。
但即便是塔尔蒂先生那黑色幽默般的机智,也无法掩盖他笔下故事中那无休止的苦难。当代文学小说的读者早已习惯作品在痛苦指数上居高不下;然而这部短篇集中对成瘾、虐待、忽视、伤害、背叛、死亡与绝望的罗列,将人类苦难推向了全新高度。
这让人感到其中蕴含的远不止常见的创伤与社会不公主题。大卫评价他的保留地"是为死者而设",因为建在坟场之上,但他更在暗示某种更苦涩的真相: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没有真正的生命,只有行尸走肉般的生存,而能逆转毁灭冲动的古老咒语早已失传或被遗忘。
《滑稽故事集》是巴尔扎克效仿拉伯雷风格创作的淫逸小品集。艾里斯·斯迈尔斯的戏仿之作《荒诞故事》同样充满情色元素,却更痴迷于荒诞变形的喜剧可能。《美杜莎花园》中,芭蕾舞者转型为活体雕塑艺术家,在欧洲街头表演愈发晦涩的行为艺术;《书架》里遭遇创作瓶颈的诗人转行技术文档写作,却震惊发现自己的家具组装说明书暗含渎神与色情潜台词。有些变形则直接呈现为从半清醒状态坠入迷人的胡言乱语,比如那篇用猪拉丁语重写马拉美诗章的短篇。
这本书有种令人着迷的评论抗性,它太过自由、无形且随机,难以充分描述。斯迈尔斯女士似乎更信任直觉而非技巧,书中大量古怪的离题内容让我完全迷失方向。直到下一个逻辑急转弯又把我拉回来,比如这个热爱托尔斯泰却讨厌麦当劳的角色所说的不朽谚语:“所有开心乐园餐都千篇一律,而不开心的餐点各有各的不幸。”
刊登于2022年7月16日印刷版,标题为《你和我…算法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