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与流血事件的牺牲品》——《华尔街日报》
J.S. Marcus
《战争的恐怖》(约1637-38年),彼得·保罗·鲁本斯作图片来源:De Agostini via Getty Images彼得·保罗·鲁本斯,这位17世纪佛兰德斯艺术的巨匠,如今因其巨幅画作、丰腴模特以及连《最后的审判》都能描绘得宛如农神节狂欢的肉感活力而被铭记。但所有这些华丽与欢愉掩盖了一个事实:他的世界被持续数十年的战争冲突所吞噬。
鲁本斯(1577-1640)是巴洛克欧洲伟大的文艺复兴全才——古典学者、语言学家、外交官,某种程度上甚至堪称间谍,同时还是企业家。他在安特卫普蓬勃发展的画室客户名单上,赫然列着当时欧洲互相征战的各国王朝。1630年代末,生命接近终点时,他回归故土与内心,创作了一系列纯粹自娱的田园风景画,以及一幅非凡、精致而骇人的寓言画,直指当时撕裂欧洲的战争。这幅现常被称为《战争的恐怖》(约1637-38年)的作品受鲁本斯的同乡、活跃于美第奇宫廷的艺术家尤斯图斯·苏斯特曼斯委托而作,至今仍保存在佛罗伦萨皮蒂宫的帕拉蒂纳画廊。
画作的黑暗中心是战神玛尔斯,他拔剑出鞘,坚盾直立,羽饰头盔映照着上方渐暗的天空。身披血红战袍的玛尔斯在复仇女神阿勒克托(相传其火炬能令血液沸腾)引领下奔赴战场,正践踏着象征美丽、创造力与善意的三美神像——这是鲁本斯在更乐观时期钟爱的主题。混乱在他面前展开:右下角一对母子以现代所谓"平民伤亡"的姿态恐惧蜷缩;远处角落一位建筑师以令人联想到受难基督的姿态赤裸伸展。爱神维纳斯(玛尔斯的伴侣)未能阻止丈夫,左侧代表欧洲的人物正悲痛高举双臂。右上方,象征瘟疫与饥荒的阿勒克托魔怪正撕扯着旋风。地上躺着一位怀抱破碎诗琴的裸体女子。
这幅又名《战争后果》的画作展现了战争释放的粗暴激情如何威胁艺术与科学——更通过十字架顶饰的球体(由躲在欧洲袍服阴影中的小天使托举)这一挑衅性隐喻,暗示当时教派冲突中的整个基督教世界。鲁本斯笔下被"剥夺珠宝"、衣衫褴褛的欧罗巴女神形象昭示着:在爱神失效之处,她必须挺身阻止战争摧毁基督教文明。
1568年,即鲁本斯出生前约十年,新教势力占优的低地国家掀起反抗天主教宗主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起义,这场持续八十年的战争直至1648年才结束,彼时鲁本斯已离世八年(享年62岁)。与此同时,1618年爆发的三十年战争正肆虐中欧,波及现今的佛兰德斯地区,使欧洲大陆的政治联盟与宗教忠诚更趋复杂。在哈布斯堡与荷兰战事暂歇的1610年代,鲁本斯融合古典、圣经、意大利及尼德兰艺术元素的标志性风格臻于成熟;但据安特卫普历史学家卢克·杜尔洛研究,到1630年代末,这两场在鲁本斯生活圈中被视为同一的战争正走向混乱终局。学者认为,靠近前线的安特卫普及周边地区让鲁本斯亲眼目睹了军队劫掠与平民苦难。
《战争的恐怖》充满古典隐喻——如左侧若隐若现的柱式建筑象征古罗马雅努斯神庙,按罗马传统其门扉应在和平时紧闭,画中却轰然洞开。不过即便不似鲁本斯及其同侪那般对照罗马钱币上的神庙图案,或援引维吉尔笔下阿莱克托的相关诗篇,观者仍能深切感受画中苦难。四百年后,这幅作品显然成为毕加索反战巨作《格尔尼卡》的重要灵感来源:众多学者认为,壁画最右侧张开双臂的女性正是鲁本斯笔下欧罗巴的再现,而左下角倒地的士兵则呼应着原画中的建筑师形象。
《战争的恐怖》是鲁本斯最著名且文献记录最详尽的作品之一,艺术史学家与艺术家们长久以来都推崇其永恒的寓意。鲁本斯研究中心(位于安特卫普,致力于编撰和更新鲁本斯作品评注目录)主席、德国艺术史学家尼尔斯·比特纳指出,这幅画也是一项独特的委托创作——赞助人苏斯特曼斯给予艺术家完全自由去描绘任何主题,这幅地狱般的自白式作品与他为自己创作的优美风景画形成了鲜明对比。比特纳先生往返于斯图加特与大安特卫普地区之间,如今这两座城市都挤满了乌克兰战争的难民,我们屏幕上闪烁的战争影像正不断唤起人们对鲁本斯笔下文明废墟拟人化描绘的记忆。
马库斯先生为《华尔街日报》及其他刊物撰写艺术与设计类文章。
本文发表于2022年7月16日印刷版,标题为《混乱与流血中的牺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