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时光》：威尼斯的新景象 - 《华尔街日报》

凯瑟琳·赫本与罗萨诺·布拉齐图片来源：标准收藏公司当回顾英国电影人大卫·里恩辉煌的职业生涯时，人们不禁要问：这位曾拍出《欢乐精灵》和《相见恨晚》（均为1945年作品）等细腻小成本影片的导演，是如何获得创作《阿拉伯的劳伦斯》（1962年）和《日瓦戈医生》（1965年）等以壮阔自然景观著称的史诗巨制的视野与野心的？

与所有艺术演进一样，里恩的转型并非一蹴而就，但1955年的爱情片《艳阳天》堪称其蜕变的关键节点。标准收藏公司最新推出的4K修复版蓝光DVD中，凯瑟琳·赫本饰演来自俄亥俄州阿克伦城的未婚中年秘书简·哈德森，她终于实现夙愿在威尼斯度过夏日假期。为充分展现水城魅力，里恩比以往更宏大精巧地运用实景拍摄，由此翻开了职业生涯新篇章。

“我曾考虑继续专注外景拍摄，“里恩在凯文·布朗洛所著传记中坦言，“有次我问亚历山大·柯达：‘为何不再执导电影？’他回答：‘我不想再进摄影棚，那就像下矿井。’他说得对。”

这部介于其最后一部小成本喜剧（1954年《霍布森的选择》）与首部史诗巨制（1957年战俘题材《桂河大桥》）之间的作品，融合了里恩创作的两个阶段：改编自阿瑟·劳伦茨话剧《杜鹃时节》的剧本延续了早期作品对心理描写的专注，同时展现出后期超级制作的视觉庄严感。事实上，《艳阳天》可能是这位电影大师最完美均衡的艺术结晶。

值得注意的是，大卫·里恩富有表现力的实景拍摄与故事本身浑然天成（剧透警告：下文将详细展开）。《夏日时光》通过初次到访者简的视角呈现威尼斯——运河、雕塑、人群、飞鸟——在她眼中这座城市显得格外壮丽而充满异域风情。里恩在开场场景就定下基调：当手持相机的简从火车座位跳起来拍摄迎面而来的潟湖时，她带着赫本标志性的自信热情喊道：“天哪！““必须拍下这个！”

凯瑟琳·赫本图片来源：标准收藏公司整部影片中，里恩与摄影师杰克·希尔亚德始终紧贴简的视角，记录威尼斯在她面前渐次展开的模样。当她被带过狭窄小巷时，低角度跟拍镜头模拟她的视线，展露密集建筑间的一线天光；当教堂钟声召唤她奔向圣马可广场时，镜头如影随形；摄影机随着简抬头仰望的动作倾斜，让我们得以共情她被周遭摄人心魄之美震撼的瞬间。鲜有电影能如此完美呈现初遇历史遗迹时那种震撼心灵的冲击力。

但为避免影片沦为旅行纪录片，里恩特意为简安排了许多静静沉浸环境的私人时刻——包括那些非典型旅游场景。她曾站在露台呼唤流浪猫（这孤独生灵恰似她此刻心境），也曾坐在运河台阶上凝视幽暗荡漾的水波。赫本一改往日活泼形象，让我们得以窥见一个灵魂的撕扯：既沉醉于旅途惊喜，又困囿于人生缺憾。

威尼斯那浪漫摇曳的贡多拉小船，为简与古董店老板雷纳托·德·罗西（罗萨诺·布拉齐饰）意外萌生的情愫提供了绝佳舞台。在典型的精益式微妙笔触下，雷纳托最初被坐在圣马可广场咖啡桌旁的简所吸引——一个极尽细腻的特写镜头中，他凝视着她微微从白色鞋履中抬起的足跟。随后，这位温文尔雅的意大利绅士与外表犹豫不决、内心却满怀期待的美国女子展开了一段炽烈恋情，而当雷纳托已婚（尽管婚姻不幸）的身份曝光后，关系更显复杂。擅长含蓄表达的导演精益，通过威尼斯夜空的烟火盛景和简遗落在阳台的崭新红鞋（这对爱侣相拥入内时，红鞋从她脚上滑落，随着白色纱帘飘动，被永远留在了露台上），隐晦暗示了两人关系的圆满。

然而简最终选择结束这段感情，提前离开威尼斯。她将这段罗曼史视为夏日假期般转瞬即逝的幻梦，满足于曾经拥有而非天长地久。但对精益而言，《夏日时光》标志着他艺术风格的永恒转变：这部惊艳之作将实景拍摄完美融入双人戏剧的叙事框架，开创了全新的电影语言——这种风格将引领他走向未来无数沙漠瀚海与雪原秘境。

本文作者汤盖特先生系《华盛顿观察家》杂志特约撰稿人。

出现在2022年7月14日的印刷版中，标题为《夏日：威尼斯的新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