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士尼起义》评论：他惹毛了米老鼠 - 《华尔街日报》

1941年5月28日迪士尼工作室的罢工者。图片来源：Everett Collection/Bridgeman Images"我父亲是社会主义者，“华特·迪士尼在1960年接受采访时说。彼时他已跻身全球最耀眼的白手起家富豪之列。凭借1928年首次亮相、驾驶简陋汽船吹奏拉格泰姆乐曲的随性卡通老鼠，他奇迹般打造了一个多媒体帝国。他从民主党人转变为共和党人，拥护私营企业与自由市场，憎恶任何形式的政府管控。当1930年代末动画师工会席卷全行业时，他也公开表示反对。

正是这种反工会立场导致1941年其加州伯班克动画工作室爆发起义。随着首部动画长片《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大获成功——更不用说数十部风靡全国的七分钟短片——在明星动画师阿特·巴比特带领下，200多名迪士尼员工罢工要求改善工作条件与薪资待遇。

动画史学家杰克·S·弗里德曼所著《迪士尼起义》生动记述了这场激烈的劳资冲突：固执的公司创始人与其最具价值创新精神的艺术家之间的对决。“罢工对双方都是沉重打击，彼此震惊于对方的行为，“作者写道。罢工后直至1966年迪士尼去世，“所有迪士尼历史书籍文章都刻意抹去了阿特·巴比特的名字”。而巴比特始终未原谅迪士尼用其原话将他"逐出大门”。

沃尔特的父亲是密苏里州的一位果农，他支持社会党总统候选人尤金·德布斯，据弗里德曼先生所述，他还在客厅举办沙龙“传播农业社会主义的学说”。他并不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传道者：“他甚至无法说服自己的家人相信这场运动的优点。”然而，他确实让他的漫画家儿子接触到了左翼报纸上的连环漫画。“我后来画‘资本’和‘劳工’画得相当不错，”沃尔特后来回忆道，“那个大腹便便的资本家……把脚踩在劳动者的脖子上。”

阿特·巴比特，原名亚瑟·巴比茨基，并不是农业社会主义者，他是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市犹太移民的儿子。他的父亲是一个卖鱼的小贩，为这位初露头角的艺术家收集废弃的报纸漫画。在学校里，他是一个明星学生，“但一有空闲就闹翻天”。他有强烈的正义感，并且喜欢恶作剧本身。在他父亲因工伤致残后，全家搬到了纽约布鲁克林的亲戚家。巴比特在布朗克斯的泰瑞通工作室当了一名中间画师学徒，并在纽约一家电影院观看了第一部《糊涂交响曲》——《骷髅舞》（1929年）后，将目光投向了迪士尼。

沃尔特于1932年雇用了巴比特。这位24岁的中间画师在试播短片《海王星国王》中表现出色，随后在米老鼠卡通片《克朗代克小子》中超越了资深动画师，完成了66个场景中的10个。他很快赢得了可能是工作室最快的工作者的声誉，更重要的是，他是最细腻的角色动画师。他最著名的作品包括《白雪公主》（1937年）中的邪恶皇后、《匹诺曹》（1940年）中的杰佩托，以及无数米老鼠作品中的高飞。他阅读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著作，并撰写了工作室关于“卡通角色表演”的论文。他开创了转描技术——使用实景镜头作为动画参考——并提出了迪士尼的内部艺术教育计划。简而言之，弗里德曼先生指出，“巴比特为提高迪士尼动画水平所做的贡献”仅次于迪士尼本人。

20世纪30年代，好莱坞劳资冲突频发。富兰克林·D·罗斯福总统承诺赋予工会及成员权力，保障其就业与不受黑名单威胁的自愿结社权。迪士尼动画师当时未加入工会，尤其在制作长篇动画时经常无偿加班。曾承诺为《白雪公主》这部大片发放的奖金最终只是"杯水车薪”。当《木偶奇遇记》和《幻想曲》票房失利后，公司旋即采取裁员节流措施。

作为迪士尼薪酬最高的动画师之一，巴比特却成了沃尔特最头疼的工会支持者。用动画师汤姆·西托的话说，巴比特在所有职业关系中"如燧石般刚直、敢于对抗、不知疲倦且诚实……他行事不为权宜之计，只问是非曲直”。他亲自游说沃尔特提高核心助手的薪资，在迪士尼流产的内部工会担任要职，并公开支持1938年成立、日益壮大的全行业组织"银幕漫画家协会"。他揭露迪士尼在薪酬体系、福利待遇方面的不公，被迪士尼高层律师指责为激化工作室矛盾的导火索。

1941年初，巴比特与数十名迪士尼动画师因内部工会进展停滞转而加入行业协会。5月28日，协会以315比4的压倒性票数支持发起迪士尼罢工，霎时间抗议喇叭、纠察线与媒体混战席卷而来。这位"麻烦制造者"巴比特随即遭解雇。6月13日冲突白热化，沃尔特在当地中学与非罢工员工举行场外会议时，巴比特在校园内猛敲前老板的帕卡德轿车怒吼：“沃尔特·迪士尼，你该感到羞耻！“盛怒之下的迪士尼下车逼近巴比特，两人被围观者强行分开。罢工持续两周后，沃尔特终于签署了那个他长期抗拒的工会协议。

巴比特就像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一样宣称"我会回来的！“他确实回来了，但只是因为公司被法律强制重新接纳他。随后沃尔特又多次试图解雇他。最终在1947年，巴比特接受了"一笔巨额现金赔偿”。

巴比特与沃尔特始终未能和解，但正如弗里德曼先生在后记中所证实的，他们的故事有一个好莱坞式的圆满结局。1987年，79岁的巴比特受到沃尔特的侄子罗伊·E·迪士尼邀请，参加了《白雪公主》动画团队50周年重聚活动。他对迪士尼的贡献终于得到应有的认可，他的名字也被正式载入公司史册。就在1992年去世前夕，他还从罗伊那里收到了《幻想曲》的VHS样带——他曾为这部影片创作了令人难忘的跳舞蘑菇场景。他几乎是用气声对妻子说：“能重新成为这个大家庭的一员真好。”

陶布先生是特洛伊传媒和卢尼政治专栏作家。

刊登于2022年7月12日印刷版，标题为《他惹恼了米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