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第一次“有限战争”——《华尔街日报》
Donald Stoker
1952年12月,德怀特·艾森豪威尔视察驻韩美军。图片来源:贝特曼档案馆/盖蒂图片社"有限战争"一词于1951年5月进入现代美国词汇,当时参议院正在就朝鲜战争举行听证会。当国防部长乔治·C·马歇尔被要求描述这场冲突时,他说:“我认为这是一场有限战争,我希望它继续保持有限。“此后,同样的描述也被用于美国在越南、阿富汗和伊拉克的战争。
这些冲突的结果表明,在以有限政治目标为目的的战争中,很难取得明确的胜利。事实上,二战后的西方自由民主国家可能是历史上唯一不期待胜利就开战的国家。正如前国务卿、退役将军科林·鲍威尔曾经指出的那样,“一旦他们告诉我(战争)是有限的,就意味着他们不在乎你是否取得成果。“朝鲜战争作为美国的第一场有限战争,其历史有助于说明原因。
使美国对朝鲜战争的看法具体化的事件是1951年4月杜鲁门总统以麦克阿瑟将军不服从命令的充分理由将其解职。对这一冲突的记忆掩盖了一个关键问题:杜鲁门政府高层对麦克阿瑟在朝鲜应该实现什么政治目标存在混淆。
1950年9月美军在朝鲜登陆时,他们的官方目标是在联合国的监督下实现国家统一。为此,麦克阿瑟率领的联合国军在解放南方后进军朝鲜北部。1950年10月,中国军队介入,将美国和联合国军队推回到战前的三八线以南。到1951年2月,联合国联军已经恢复并开始反击中国和朝鲜军队。
麦克阿瑟于四月被解职后,继任者马修·B·李奇微仍奉行统一朝鲜的既定命令。但参谋长联席会议下达的诸多限制性指令,使他根本无法实现政府的官方政治目标。事实上,即便胜机近在眼前,杜鲁门政府也从未全力以赴争取胜利。
1951年5月,接替李奇微担任驻朝第八集团军司令的詹姆斯·范弗里特中将,发现了一个能击溃中朝联军的绝佳战机。当时共产党军队因近期攻势受挫而元气大伤,正面临严重的后勤补给困难。此时乘胜追击将为美国创造与敌人缔结和约的良机。众多高级将领都认同范弗里特对战场形势的判断,战后情报也证实了当时朝鲜境内共产党军队的溃败状态。
但该月初,杜鲁门已签署了国家安全委员会第48/5号指令,将战争目标调整为恢复战前边界状态。因此李奇微拒绝批准范弗里特发动进攻,因为该行动需要越过三八线。此外,停火传闻甚嚣尘上,李奇微也认为美军已师老兵疲。
联合国军最终放弃致命一击,转而采取缓慢有序的推进战术。共产党方面提出停战谈判后,美方施压力度减弱。中国军队趁机构筑防线重整军力。战机转瞬即逝,战争又持续了两年之久。
在随后的漫长停战谈判中,美国海军中将C·特纳·乔伊率领美方/联合国代表团。谈判的症结之一是杜鲁门政府决定不强求遣返那些不愿回国的战俘——尽管共产党国家强烈反对这一政策。双方都拒绝让步。乔伊上将虽从未公开质疑上级决策,但他认为美方立场将敌国战俘的安全置于己方战俘之上。“既然我们不被允许取得胜利,“乔伊解释道,“我只希望战争能停止。”
1952年朝鲜战争期间,马修·李奇微将军与C·特纳·乔伊上将在开城停战谈判会场。图片来源:沃纳·比肖夫/马格南图片社朝鲜战争中,放弃追求胜利使冲突演变为血腥的僵局。只要政治领袖展现求胜意志,多数美国民众就支持参战。事实上战争初期,美国公众比政界更强烈要求动员一切力量争取胜利。但当战事陷入看不到尽头的拉锯时,民众支持率开始下滑,这种模式后来在越南战争中重演。
德怀特·艾森豪威尔在1952年总统竞选中承诺,若胜选将亲赴朝鲜。他于1952年12月兑现承诺,会见了李奇微的继任者马克·W·克拉克将军。克拉克后来回忆,他当时请求获得授权"在对抗共产主义的首次武力较量中取胜”。他本有制胜方案,却未被允许向艾森豪威尔汇报。克拉克指出:“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赢得战争——这个问题从未被提出。”
当停战协议最终结束战斗时,克拉克苦涩地写道:“在执行我国政府的指示时,我获得了美国陆军历史上第一个签署未取得胜利的停战协议的指挥官这一不光彩的称号……我认为,考虑到我们缺乏赢得战争的决心,总体而言,停战协议是公平的。”
为什么美国领导人未能做出能够带来政治胜利的军事决策?美国在对抗共产主义集团的冷战背景下进行朝鲜战争,这意味着它在追求多重政治目标。更大的冷战遏制战略的目标是迫使苏联崩溃或软化,而在朝鲜的胜利主要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手段。这就是有时被称为"嵌套战争"的问题,即在更大的政治或军事斗争中进行的冲突。追求额外目标的因素会使实现有限战争所追求的政治目标的努力复杂化。
美国有能力赢得朝鲜战争,范弗里特将军制定了击败已经大大削弱的中国军队的计划。但杜鲁门和他的顾问们担心战争升级和可能扩大,特别是如果他们将战火烧到中国。由于担心未来可能与中国和苏联发生冲突(这一冲突从未发生),他们推迟了朝鲜冲突的解决。这一决定的后果是朝鲜建立了斯大林式的独裁政权,至今仍困扰着美国和世界。
朝鲜战争是荷兰政治学家罗布·德·维克所提出规则的经典例证:“自由主义民主国家要想成功,必须果断使用武力。”这看似不言自明,但对美国政界领袖、新闻从业者和学界人士而言却已非如此。拒绝重视战争胜利或定义胜利,甚至在交战时拒绝追求胜利——这种政治问题正削弱军队有效作战并取得胜利的能力。进入21世纪后,美国政治领袖们仍在没有明确胜利标准(有时甚至毫无求胜意愿)的情况下,就将官兵送上战场。
斯托克先生是美国国防大学国家安全与资源战略教授。本文节选自其著作《美国为何输掉战争:从朝鲜战争到现代的有限战争与美国战略》,该书新版近期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
刊载于2022年7月2日印刷版,标题为《美国的第一场"有限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