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杂货店想放弃塑料包装，结果香蕉烂了——《华尔街日报》

当英国最知名的连锁超市之一决定从其产品中去除塑料时，并未预料到会引发盗窃率激增。

然而当冰岛食品有限公司开始用可回收纸托盘销售牛排时，这种情况就发生了。高管们表示，一些顾客将柔软的纸盒对折后塞进裤子里偷走——若牛排采用硬质塑料包装，这种偷窃行为就难以实施。

这家以冷冻食品为主、在全英拥有约1000家门店的零售商，正面临一系列意外挑战。该公司自设目标要求明年年底前淘汰数百种自有品牌产品的塑料包装，目前已在鱼类、鸡肉到苹果、浆果等数十种商品上减少或消除了塑料使用，但高管坦言可能无法按时达成目标。

即便在最佳时期，将食品与塑料包装分离也异常困难。疫情期间塑料包装食品需求激增，加之乌克兰战争引发的供应链中断，使得这一目标更难实现。在通胀肆虐的当下，更昂贵的纸质包装成为负担——尤其冰岛超市主要服务价格敏感型消费者。

零塑料行动还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暴露出企业完全摆脱塑料包装的困境：用纸带替代塑料袋包装香蕉后，水果更快腐烂或折断；改用不透明纸袋包装面包导致销量下滑，因顾客不愿购买看不见的商品；为增强可视性在土豆纸袋上打孔后，袋子却频频破裂。

冰岛公司总经理理查德·沃克表示：“走进我们的门店，映入眼帘的依然是塑料墙，这简直令人抓狂。“作为这家联合创始人企业的继承人，他坦言：“我们无法像开关那样一蹴而就实现彻底转变。”

一位冲浪者的使命

塑料与食品的渊源既悠久又复杂。二战后，玻璃纸等塑料制品对现代杂货店的形成起了关键作用——它们让零售商得以将预切分、预包装的肉类、海鲜和农产品集中销售，从而淘汰了肉铺、鱼档和蔬果店的柜台服务人员。自1970年代起，关于塑料回收不足、废弃物污染及温室气体排放的忧虑开始蔓延，这种担忧在1980年代末愈演愈烈，近年来再度掀起高潮。

1933年巴黎展会上宣传的玻璃纸，后来成为现代杂货店的重要组成部分。图片来源：Keystone-France/Gamma-Keyston/Getty Images在冰岛公司的总部所在地英国，这种矛盾尤为突出。资深播音员大卫·阿滕伯勒制作的纪录片引发全国对塑料废弃物的声讨，促使政府率先采取限制措施。今年四月，英国开始对不可回收塑料包装征税，并计划将包装废弃物处理的全部成本转嫁给生产销售商。这些措施或将成为包括美国在内的其他国家借鉴的蓝本。

冰岛有着尝试新方法的历史。英国商人马尔科姆·沃克于1970年创立了这家公司，当时只是他在伍尔沃斯商店日常工作之外的副业，他将大包装的冷冻汉堡和鱼条拆散，在威尔士边境附近的一家商店里散装出售。他的妻子负责收银，因为公司专注于冷冻食品，所以将其命名为“冰岛”。如今，冷冻食品约占冰岛销售额的三分之一。

冰岛成为英国第一家禁止在其自有品牌食品中使用转基因成分以及人工色素、调味剂和味精的大型杂货商。它还停止在其自有品牌中使用与森林砍伐广泛相关的棕榈油，尽管最近在乌克兰战争影响葵花籽油供应后重新开始使用。冰岛还在其门店安装了塑料瓶回收的反向自动售货机。

冰岛联合创始人马尔科姆·沃克（右二）在2021年访问冰岛食品公司期间与查尔斯王子（左二）会面。照片：克里斯托弗·弗隆/盖蒂图片社当前的零塑料运动是联合创始人41岁儿子的个人项目，他是一位热衷于冲浪的人，担任英国非营利组织“冲浪者反对污水”的主席，并表示海洋中的塑料令他感到厌恶。

“我们也非常清楚，作为一家超市，我们对这个问题负有极大的责任，”他说。

小沃克先生于2012年以理货员和收银员身份加入冰岛超市，五年后接手公司的可持续发展事务。该企业2018年作出承诺，将在2023年实现零塑料目标。冰岛超市估算，若不采取行动，其塑料包装废弃物处理成本可能激增十倍以上。

采取相同举措的零售商寥寥无几。多数企业转而致力于确保包装可回收，或推出小众的重复灌装计划，允许顾客自带容器盛装意大利面、洗发水等商品。

冰岛超市决定聚焦塑料消除的部分原因在于回收体系面临重大挑战。分析师指出，在英国、美国及全球其他地区，分拣设施落后、材料污染严重及买家匮乏等问题，导致食品包装实际再生成新包装的比例极低。

为实现目标，冰岛超市成立了11个专项工作组，分别攻关塑料果篮、托盘、带盖容器等包装类型，并向400余家供应商发函寻求合作。该零售商还发起"对塑料说不"等广告活动转变消费者观念，例如通过改用纸袋告知顾客节省的塑料用量。

以纸代塑成为行动核心策略，尽管许多减废倡导者指出纸质材料存在环境缺陷。例如纸张在生产运输过程中可能产生更高碳排放，且仅能循环利用4至6次，每次再生都会降低品质。

英国减少浪费非营利组织WRAP的商业合作负责人海伦·伯德表示，对于牛肉等产生高碳排放的产品，首要任务应是使用能保存肉类的包装，即使那是不可回收的塑料。

冰岛公司称纸张是一种可再生资源，树木可以可持续地种植。

“关注碳排放并没有考虑到塑料对环境和生态系统极其有害影响，”冰岛公司包装负责人斯图尔特·伦德鲁姆说。“如果塑料行业得逞，采取纯粹的碳方法，我们会用保鲜膜包裹整个地球。”

香蕉实验

对于冰岛公司提供的许多产品来说，放弃塑料包装尤其棘手。没有塑料包装的培根会迅速变色，沙拉叶会枯萎，未包装的黄瓜会更快腐烂。

当冰岛公司首次用纸带替换用于成串香蕉的大约1000万个塑料袋时，这种转变只持续了几个月。香蕉缩小了20%，断裂并更快腐烂。在顾客发现不便且销售额下降30%后，这家杂货商放弃了单独销售散装香蕉和其他产品的试验。

后来，该公司在英国进行了几次试验，用纸带包装水果，以计算伴随的食物浪费，测试哪种展示在商店中效果最好，并评估对销售的影响。

冰岛公司包装中的香蕉。照片：David Vintiner为《华尔街日报》拍摄随后冰岛转向与加勒比地区的香蕉供应商合作进行试验，这些供应商同意更换设备以使用纸带包装。为了减少香蕉在运输过程中被触碰和擦伤，供应商将用纸带包装的香蕉放入内衬塑料的纸板箱中，运往英国的催熟中心。当这些香蕉最终抵达冰岛超市时，同样的纸箱会被直接搬上货架，确保水果全程不被触碰。

但与塑料袋包装的同类产品相比，纸带包装香蕉的销量"明显下降”，冰岛超市负责人伦德勒姆表示尚不确定原因。不过他相信消费者会逐渐适应这种包装形式：“我们没有放弃。”

尽管做出这些努力，在绿色和平组织与环保调查机构2021年针对英国超市减塑举措的报告中，冰岛仍排名垫底。该评估从塑料使用透明度到减塑承诺等多维度对商超进行评分。冰岛运营总监沃克指出，该分析存在缺陷——它更有利于那些能向品牌供应商施压减塑的大型超市，且包含了冰岛未开展的散装商品项目。

冰岛已针对部分问题作出调整。在推出带模切孔的纸质土豆袋后，现改用冲压小孔设计，以防止在机械处理或运输过程中破损。

冰岛在英国各地拥有约1000家门店。摄影：David Vintiner为《华尔街日报》拍摄对于许多产品，冰岛还与包装供应商合作，使用涂有薄塑料层的纸张，这些塑料层之后可以在造纸厂分离。

“纸张承担了所有的物理性工作，塑料则提供了阻隔功能，仅此而已，”冰岛包装负责人伦德拉姆先生说。

产品油脂含量越高，需要的塑料就越多，以防止油脂从包装中渗出。例如，冷冻虾的纸袋需要的涂层比鸡块的要薄。

冰岛的包装供应商之一Mondi的销售和业务发展总监福尔克·保尔森表示，对于某些产品——如需要高油脂阻隔性同时也需要氧气阻隔的宠物食品——涂塑纸并不适用。他补充说，即使是干面这样的食品，也需要塑料提供水蒸气阻隔，以防止收缩。

目前，冰岛正在承担用纸替代塑料的额外费用，尽管伦德拉姆先生预计一旦冰岛扩大规模，成本就会下降。

“你正在用已经规模化运营30到40年并优化到完美的塑料来试验这些东西，”伦德拉姆先生说。“你必须投资。”

联系作者 Saabira Chaudhuri，邮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发表于2022年6月18日的印刷版，标题为《无塑料的代价？被偷的牛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