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作品:安德鲁·霍勒兰的《沙之王国》——《华尔街日报》
Sam Sacks
美国小说界没有比安德鲁·霍勒兰更专注的挽歌者——没有人比他更细腻地捕捉终结的痛楚与欢愉。1978年,35岁的他以《舞者》这部华丽的普鲁斯特式作品,向石墙事件后纽约同志群体的浴池狂欢与火岛舞会时代告别。当艾滋病将这种终结感化为骇人的现实,霍勒兰再度执笔,在《瘟疫纪事重访》文集中记录震中实况,又以《男性之美》的诗意疏离感书写中年失落的苦甜交织。
哀悼始终是他的主题。2006年堪称字字珠玑的中篇《哀伤》中,衰老的孤寂、双亲的离世与历史丧恸案例——尤其是亨利·亚当斯与玛丽·托德·林肯的遭遇——以异常尖锐的方式交织。而在新作《沙之王国》中,霍勒兰重返熟悉却仍动荡的老年叙事疆域。
故事发生在北卡罗来纳州一个偏僻小镇,匿名叙述者——一位曾在纽约生活的男同性恋者——于1980年代迁居此地照料病弱双亲。父母离世后,本无理由滞留在这栋毗邻干涸湖床、草木蔓生的老宅,他却如西班牙苔藓般固执坚守,拒绝处理任何遗物,连冰箱里父亲最后一盒香草冰淇淋也原封不动。这种夸张的孝行背后是深刻而恐惧的压抑,他坦言这是"为了掩饰自身存在"的渴望。
在几章铺垫之后,小说聚焦于叙述者与镇上另一位单身汉厄尔的友谊——后者被委婉地称为"独身主义者"。两人初次相遇在被称为"船坡"的秘密同志幽会地点,却从未发生过肉体关系。他们因心照不宣的共鸣以及对书籍电影的共同品味而紧密相连。叙述者同样着迷的是厄尔比他年长二十岁,这个在"独居同性恋者将如何走向生命终点"的可怕命题中如同先驱侦察兵般的存在。
故事以静默的决绝、精妙的观察力(以及稍显重复的叙事习惯),记录了厄尔步入八十余岁高龄的缓慢衰退。“老年当然具有某种死后余生的特质,人虽活着却已近乎脱离人类社会,“霍勒兰先生写道。他的伟大成就在于,在表面孤寂与静止之下发掘出情感的剧烈涌动。《沙之王国》中存在着奇异而紧迫的生命力,源自其对忠实描写的热忱,这种力量与作品内在的忧郁密不可分。虽然阅读它需要比霍勒兰其他作品更多耐心,但最终会抵达惊人的情感高度。末章堪称这位作家笔下最令人心碎的篇章,亦或是最具颠覆性欢愉的文字——无论哪种解读都堪称非凡成就。
在亚伦·弗利的《男孩优先》中,时间正追赶着三位三十多岁的黑人同志。广告策划师多米尼克在纽约经历痛苦分手后回到底特律老家,渴望在衰老前找到稳定伴侣;他理想主义的发小特洛伊却困在一段无力挣脱的畸形关系里;而当地著名房地产大亨雷米则被成功与财富迷惑,陷入日益孤立的境地。弗利的处女作以阿米斯特德·莫平与坎迪斯·布什内尔式的八卦幽默风格,铺陈这群人爱情与事业的种种不幸——只是笔下的性爱场面更加欢脱露骨。
与莫平先生和布什内尔女士的标志性系列作品相同,《男孩优先》也是一部城市故事,背景设定在经历中产阶层化的底特律。家庭的困境——以及这对男同性恋者可能意味着什么——与底特律疯狂发展中威胁其身份的更大社会问题紧密交织。福利先生对汽车城的了解如同他对Scruff和Grindr等约会应用的运作一样熟稔,并用优质电视剧本的自信与流畅详细描绘了这两者。事实上,唯一的悬念是:HBO改编权与续集哪个会先到来。
在大卫·桑托斯·唐纳森的处女作《格陵兰》中,年轻的加勒比裔英国黑人同性恋者基普·斯塔林将自己锁在地下书房,疯狂地试图完成一部小说。他的书章节与基普的叙述交织在一起,讲述的是E·M·福斯特与一位名叫穆罕默德·埃尔·阿德尔的埃及电车售票员的真实恋情。基普正处于某种自由落体状态——他刚刚与长期交往的男友分手——这部小说不仅提供了出版机会,还有更无形的东西:通过穆罕默德这个角色,基普能够“找到自己的声音”,从而获得自我认知。
唐纳森先生在这段疗愈之旅中埋下了引人入胜的叙事彩蛋——开篇段落引入了一把枪,带有一丝魔幻现实主义色彩,还有标题的神秘含义。然而很快就能明显看出,福斯特和穆罕默德的爱情故事,就像这些其他构思一样,只是基普自我实现过程中的偶然部分。唐纳森先生将许多21世纪术语投射到穆罕默德的意识中——“他只是看见了我,并持续看见我”,他这样描述福斯特,呼应了基普需要“被看见”的渴望。
从艺术角度看,这确实是个严重缺陷,但过分纠结于此可能反而偏离重点。《格陵兰》这类小说,我虽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它们本就超出了文学批评的范畴。这类作品旨在为特定观点发声,为认同者提供精神共鸣。我想,评论者能做的不过是提供足够信息,让读者自行判断是否与之产生共鸣。
本文曾以《冬日船道》为题发表于2022年6月11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