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哈佛大学11分钟演讲如何重塑战后欧洲

七十五年前的1947年6月5日，乔治·C·马歇尔在哈佛大学发表了一场历史性演讲。据《哈佛深红报》记载，当日涌入了1.5万人群，“与其说是期待见证历史，不如说是出于对这位伟人的敬仰”。

当时马歇尔刚被确认为哈里·杜鲁门总统的国务卿，几乎所有成年人都知道这位五星上将曾领导国家赢得二战胜利。当天他仅持续11分钟的演讲，呼吁美国通过大规模紧急财政与实物援助，帮助欧洲重建战后崩溃的经济。

这项很快被称为"马歇尔计划"的倡议，将成为自路易斯安那购地案以来美国最重要的外交行动。“我们的政策，“马歇尔宣告，“不针对任何国家或主义，而是针对饥饿、贫困、绝望与混乱。”

美国对战后欧洲的援助不仅是难以置信的慷慨之举，也源于经济利己主义与国家安全考量。它为欧洲乃至全球新秩序奠定了基础——作为当时最强大的国家，美国通过输出价值观和组织化资本主义模式，在维护本土安全的同时实现持续发展。

马歇尔在演讲中虽未直接提及苏联或共产主义，但明确表示美国愿与所有支持复兴的欧洲政府合作，同时反对任何阻碍他国重建或延续人类痛苦的政府或政党。这些表述引发经久掌声，听众心知肚明其所指。事实上，当时占领部分德国领土的苏联很快拒绝参与该计划，并禁止其势力范围内的东欧国家加入。

马歇尔构想了一个重新工业化的德国——凭借生产煤炭、钢铁、化肥、食品和机械的能力——作为欧洲复苏的关键。但他意识到，提高曾追随希特勒的德国人民的生活水平会被视为可憎之举。有人调侃说，光是谈论重建德国就足以让人在华盛顿的椭圆广场上被绞死。尽管如此，德国仍是美苏之间的争议焦点，马歇尔明白，德国作为美国盟友的复兴，为遏制共产主义和维系西方民主提供了最佳希望。

1945年11月，德国柏林，妇女们为重建房屋清理砖块图片来源：法新社/盖蒂图片社约瑟夫·斯大林可能也明白这一点。当时，这位苏联领导人要求德国支付数十亿美元的赔款，这将严重阻碍该国的复苏。在马歇尔哈佛演讲前仅七周，克里姆林宫的一次会议上，马歇尔反对这一要求，主张重新工业化。特别助理奇普·波伦回忆说，斯大林以“看似漠不关心”的态度回应，满足于“让事态放任自流”，并暗示这只是关于德国命运的众多小冲突中的第一个。

马歇尔感到震惊。他认为，斯大林愤世嫉俗的目标是让德国和欧洲其他地区进一步滑向经济崩溃和混乱，从而使欧洲大陆为苏联的影响（如果不是统治的话）做好准备。他更加确信德国的复兴对欧洲的安全至关重要。美国驻德国大使罗伯特·墨菲后来回忆说，正是马歇尔与斯大林会晤结束时的僵局分裂了欧洲，“真正拉下了铁幕”。

在返回美国的飞行途中，马歇尔在柏林滕珀尔霍夫机场停留，会见了美国驻德军事长官卢修斯·杜比尼翁·克莱将军——一位重建专家。自1945年上任以来，克莱一直反对华盛顿方面禁止他加强、恢复甚至维持德国经济的指令。如今马歇尔解除了这些限制，并赋予他新任务：强化英美占领区的经济，使其成为"美国遏制政策的堡垒”。

波伦写道，在返回华盛顿的整个航程中，“马歇尔不断强调必须采取行动阻止西欧彻底崩溃的重要性”。这项行动最终被正式命名为"欧洲复兴计划”，但更广为人知的名称是马歇尔计划。当政治顾问克拉克·克利福德建议将其命名为"杜鲁门计划"时，杜鲁门嗤之以鼻：“如果我用这个名称提交国会，“他说，“计划会颤抖几下，然后翻肚皮死掉。但只要冠上马歇尔的名字，就连最反动的共和党人也会投赞成票。”

数月后，马歇尔11分钟演讲中勾勒的宏伟蓝图发展成完整计划，不到一年便获国会通过成为法律。在132亿美元拨款中，14亿美元（相当于现今168亿美元）分配给了德国西部占领区。作为接受援助的条件，法国必须将其在德占领区与美英占领区合并。这个统一区域很快形成了西德国家。

马歇尔计划的首批资金帮助西德进行了货币改革，并出人意料地迅速启动了经济和政治复兴。马歇尔计划的关键在于杜鲁门政府取消了德国的债务和赔款。因此，1948年实际产出增长了18.5%，并在20世纪50年代上半叶稳定在年均8%的增长水平。正如法兰克福大学国际关系学教授曼弗雷德·克纳普博士所总结的那样，“没有德国经济的重建，欧洲的经济复苏是不可能实现的。”

如今，随着修正主义俄罗斯在乌克兰发动战争，复兴且统一的德国再次成为欧洲安全的关键。而德国再次需要美国的支持，这次是为了减少德国对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的依赖。拜登政府与欧盟合作，组织了一个特别工作组来减少欧洲对化石燃料的依赖：可以称之为“能源安全马歇尔计划”。其主要重点将是德国，因为德国是俄罗斯天然气的最大进口国。通过减少德国对俄罗斯化石燃料的需求，美国可以再次帮助德国成为抵御反民主势力侵蚀该地区的堡垒。

回顾过去，自1945年以来美国与德国关系的发展令人惊叹。杜鲁门总统在回忆录中写道，他心中想着马歇尔的演讲，“在世界历史上，一个胜利者第一次愿意恢复被征服者的地位。”杜鲁门和马歇尔将美国从全面战争转向提供资金和技术，这些援助对象是一个曾试图摧毁欧洲并统治世界的外国敌人。

乔治·马歇尔这个人或许正从记忆中淡去，但他的宽厚与远见卓识历久弥新。

罗尔先生是《乔治·马歇尔：共和国的捍卫者》一书的作者，同时担任乔治·C·马歇尔基金会理事。

本文发表于2022年6月4日印刷版，原标题为《重建战后欧洲的11分钟哈佛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