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50人｜胡正跃：对日公共外交就是要多交、深交、广交朋友
【编者按】
1972年9月29日，中日签署《中日联合声明》，实现了两国邦交正常化。
五十载冷暖起伏，半世纪沧桑巨变。共同的记忆、特别的联结、持续的接力，过往的中日友好瞬间，观照着当下时代激流里的行与思。
澎湃新闻联合中国公共外交协会，推出“50年50人”专题报道，对话50载中日关系的塑造者、开拓者、践行者，展望未来全球变局下中日关系“下一个50年”。
对于曾长期在外交部主管亚洲事务的胡正跃来说，2006年至2011年是他处理中日关系具体工作最为集中的一段时期。
回忆起在这期间的对日外交经历，胡正跃至今仍记忆犹新——松下电器公司员工在雨中欢迎的队伍、松山芭蕾舞团演员的笑容、“3·11”大地震后中国代表团慰问灾民，这一幕幕画面的背后，是中日两国民众之间的友好情谊。在胡正跃看来，即使在两国关系遇到困难的时期，中日民间的这股“暖流”依旧潺潺流淌。
如今，身为中国公共外交协会副会长，胡正跃强调中日需抓住新机遇，在经贸领域开展务实合作，巩固好两国关系的“压舱石”；同时，当务之急还需“做人的工作”，发掘致力于两国友好的有识之士，民意基础改善了，中日关系才能继续向前推进。
2022年9月5日，“50年50人”——中日邦交正常化50周年系列采访活动启动仪式在京举行，中国公共外交协会副会长胡正跃在会上致辞。 澎湃新闻 图
RCEP为中日合作提供新机遇
*澎湃新闻：*在中日邦交正常化50周年之际，您能否结合此前的职业外交经历谈谈对过去50年中日关系发展、变迁的体会？
*胡正跃：*中日关系之所以重要，因为日本是我们重要的邻国，也是我们重要的合作伙伴。中日关系不是简单的双边关系，它涉及到方方面面，伴随着互利合作的同时，也存在复杂性、敏感性，以及很强的政治性。
无论如何，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中日关系这50年总体还是积极的，有利于两国人民。
我个人长期在外交部从事亚洲方向工作，其中2006年到2011年部分参与到中日关系的一些具体事务。关于如何看待中日邦交正常化以来的50年，我有以下几方面的体会：
第一，我们应该铭记中日两国老一代领导人为两国邦交正常化所作出的卓越贡献。没有他们的当机立断和高瞻远瞩，中日关系不会有今天。正是他们做出了这样一个重要、明智的决定，才换来了两国50年的和平相处、友好交往与深层次的合作。
第二，正因为中日关系有其敏感性、复杂性，两国关系要有依归、设计、安排。中日四个政治文件就是两国关系最根本的依归，只有遵循中日四个政治文件的精神，两国关系才能健康发展。中日四个政治文件是两国关系的“定海神针”。
第三，我们经常说，中日双方利益的融合、经济上的合作是两国关系的压舱石。这符合事实，而且现在的情况也是如此。今后，我们要把双方在经济贸易等领域互惠互利的合作做强做大、做得更好。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签署、落实对中日双方来说是一个新的机遇。
第四，人文交流具有重要性。考虑到中日关系有其特殊性，我们需要借助人文交流促进两国民众之间的相互了解和信任。在这一过程中，留学生群体、中日之间超过250对友好城市都可发挥重要作用。
胡正跃接受采访 澎湃新闻 图
*澎湃新闻：*您刚提到RCEP，据您观察，在RCEP框架下，中日双方可在哪些领域开展合作？
*胡正跃：*我不是这方面专家，近期接触到一些人士，较集中的看法包括以下几方面：
一，中日两国在数字经济领域的科技创新合作。中国拥有全球最大的数字经济和智慧城市的应用市场，日本则拥有强大的技术储备和丰富的创新资源。两国在该领域合作潜能大，互补性强。应充分发挥各自优势，加速由新技术向新产品的转化，推动两国经济进一步发展。
二，中日同为能源消费大国，加强节能环保领域合作是两国的共同利益所在。日本在节能环保、绿色循环经济以及可再生能源等高科技领域具备先进技术与成熟经验，两国可在技术创新和人员培训等方面开展合作。
三是，两国应拓展医疗康养、金融等现代服务业领域合作。根据中国国家统计局数据，中国65岁以上老龄人口已达1.9亿，占总人口的13.5%，将为医疗康养产业带来千亿元级的生产和消费市场。日本早于中国迈入深度老龄化社会，在医疗健康、养老产业、相关设备制造、人才培训和管理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与技术。这方面的合作前景十分广阔。
四是，中日双方在金融服务业领域合作也有很大潜力。无论是培育债券市场，还是相互增持国债、本币结算等举措都有助于稳定金融市场、储备资产的安全和规避风险，促进中日经贸关系的良性发展。
五是，可鼓励两国企业携手合作拓展东南亚市场。中日与东盟各国的合作都有良好基础。RCEP的签署和落实为强化相互合作提供了更大的平台。中日两国企业可以积极探讨与同为RCEP成员的东盟十国的合作。可以考虑的重点领域包括：基础设施建设，电商经济、数字经济及新能源开发，现代化农业及旅游资源开发等等。
总之，双方合作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做好了不仅有利企业发展，而且有利于带动整个地区共同成长进步。
中日民间“暖流”常在
*澎湃新闻：*您曾长期负责中国外交的亚洲事务。您也提到，2006年到2011年，参与到中日关系的一些具体工作。在这一期间，有哪些对日外交事务给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胡正跃：*记得2008年5月10日，我有机会随同时任国家主席胡锦涛参访松下电器公司总部，几百名员工冒雨列队欢迎的场面至今历历在目。通过公司介绍短片《邓小平阁下与松下电器中国事业》，看到当年邓小平参访松下公司的历史画面，以及松下公司前辈访华决定进军中国市场的记录，不禁肃然起敬。
胡主席访问松山芭蕾舞团场景同样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记忆中演员们盛装打扮，热烈欢迎胡锦涛主席，我能够真切地感受到他们的热情和真诚。
2008年5月，松山芭蕾舞团的演员们准备迎接时任中国国家领导人到访。 央视新闻 图
2011年日本“3·11”大地震之后，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于5月下旬率团出席在东京举行的中日韩领导人会议，会前温总理专程前往福岛的灾民避难所表达慰问。温总理和灾民们聊了很长时间，聊得很耐心、很仔细，大家席地而坐，场面十分感人。
其中，有个小女孩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大概八九岁左右，活泼好问，对答如流。如今11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女孩也已经快20岁了。希望今后有机会再见她一面。记得当时我们还给几个受灾家庭的小朋友赠送了熊猫毛绒玩具，但还有一些小朋友没有拿到。所以，当我们离开时，小朋友们都依依不舍，围上来问道“还有没有panda panda”。还好我们准备充分，总共三箱都送给了孩子们。
在我们结束灾区访问，准备搭乘新干线前往东京时，大概有百名左右的日本青年自发地在车站等候和温总理合影。
2011年3月16日，在日本宫城县大船渡市重灾区，中国国际救援队队员利用生命探测仪进行生命探测。 新华社 图
“3·11”大地震后的几个月，我在杭州的一个会议上遇到了日本驻上海总领事，他本人也是资深的中国问题专家。他当时和我说，地震过去三个月了，还收到了一位中国老人的捐款。在这位日本总领事看来，尽管两国在政治层面存在争议，但两国民间仍存在一股“暖流”。我基本上同意他的看法，中日关系不是非黑即白的关系，即便在两国关系遇到困难的时期，坚持中日友好的那些人、那些组织依然还在。
发掘致力于两国友好的有识之士
*澎湃新闻：*作为一名资深外交官，您经历了从一轨外交到公共外交的转变。在您看来，两者有何异同？您认为如何才能做好公共外交工作？
*胡正跃：*职业外交工作主要是国事活动，公共外交则更多是民间活动。二者各有特点。
公共外交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多交朋友、深交朋友、广交朋友，对其他国家是这样，对日本更是如此。我们常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两国关系的基础是民意，只有把民意基础搞好了，搞扎实了，两国关系才可以更加健康顺利地往前推进。
中日之间的公共外交，当务之急还是“做人的工作”。我们要发掘、重视致力于两国友好的有识之士，继续同他们加强交往，多做各领域人士工作。为智库、媒体、教育、文化艺术、体育等各界人士交往搭建桥梁。民间友好工作永远在路上。
*澎湃新闻：*对于致力于推动中日两国友好、合作的年轻人，您有哪些期待和寄语？
*胡正跃：*对于致力于中日友好的青年人，我有以下几点期待：一是通透。既然致力于中日友好事业，需要把两国关系的“前世、今生、未来”弄弄清楚，方向要明确，就是致力中日友好。二是坚持。向前辈们学习，对于认定的事业，一定要持之以恒地将它做好。三是务实。推动更多务实交流。交流不一定都是互相说好话，重在真诚，增进相互理解和信任。四是创新。创新手段、创新渠道、创新形式。增加青年人之间的交流，培养新时代中日两国青年友好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