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贝纳特：俄国对乌克兰参加军事联盟应该有否决权

【文/彼得·贝纳特 译/刘思雨】

目前华盛顿和莫斯科之间危机的核心是：普京在俄乌边境集结军队，并暗示可能会进攻，除非得到乌克兰永远不加入北约的保证。拜登政府断然拒绝了这一要求。它坚持认为，强国不能要求邻国落入其势力范围。国务卿布林肯在上个月提到： “一国无权支配另一国的政策，也无权要求另一国透露其结盟的国家；一个国家无权对周边强加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一观念应被丢弃在历史的垃圾堆里。”

在东乌克兰前线警戒的乌克兰军人（来源：《纽约时报》）

这是多么高尚的原则，只是美国不遵守这一原则。

美国把西半球当做自己的势力范围、强加影响已经有近200年，从门罗总统第七次向国会发表国情咨文时就开始了，他宣布美国应该警惕外部强国“企图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展到本半球任何地方”，这会威胁到美国的和平与安全。

听了布林肯的话，你可能会以为，美国很久以前就把对南方邻国外交政策中的这种特权扔到了历史的垃圾箱里。但它没有这么做。2018年，特朗普的国务卿蒂勒森称门罗主义“从诞生之日起就意义非凡，直到今天仍然如此”。第二年，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夸口说，“门罗主义仍旧活得好好的”。

可以肯定的是，美国不再像20世纪上半叶那样推行门罗主义，当时美国定期将海军陆战队部署到中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在冷战期间，中情局还帮助推翻了左翼政府。现在，华盛顿的策略又发生了变化。只有一个政府敢于和美国的对手结盟并挑战美国在该区域的统治，美国则用经济胁迫手段惩罚它。

看看华盛顿对古巴长达几十年的禁运。美国官员看似声称禁运的目的是促进民主，但实际上，地球上所有其他政府包括民主国家政府，都认为这是一种政治欺凌。去年，联合国大会以184票赞成、2票反对谴责了美国的禁运。人权观察组织谴责美国对“古巴人民强加无区别的压力”。

虽然拜登政府的官员不像前任的特朗普政府那样推崇门罗主义，但他们仍在打压自己的邻国。拜登没有放松对古巴的禁运。他也没有放弃特朗普封锁委内瑞拉与全球贸易联系的策略。委内瑞拉在与美国的敌人打情骂俏。用一位欧盟官员的话说，美国仍然准备“饿死委内瑞拉人，直到他们的领导人投降或他们将领导人赶下台”。这些政策也提醒了其他拉美国家的政府，与华盛顿对抗会带来惨重的代价。

美国也通过其“软实力”发挥了相当大的影响力。因为美国经济充满活力、社会开放，所以相比于与莫斯科建立密切关系，与华盛顿亲近更能吸引美国的邻国。

然而，拜登政府实际上是绵里藏针。正如墨西哥学院一位研究美国和墨西哥政治的历史学家埃里卡·帕尼（Erika Pani）向我解释的那样，“在历史上，墨西哥政府一直很清楚”，在国际事务中“它不能自己做主”，因为“如果你住在大象旁边，最好不要激怒它”。墨西哥与美国之间有着一道很长的边界，这点类似于乌克兰与俄国之间的关系，墨西哥可以公开不同意美国的外交政策，但它不能和美国的对手组成军事联盟。很难想象墨西哥政府会邀请俄罗斯或中国军队驻扎在格兰德河的对面。

这并不意味着俄国就有权主宰乌克兰。如果美国对一些地区的霸权主义是错误的，那么俄国的粗暴干涉行为，比如在乌克兰边境集结俄国军队，还要更糟。但问题在于，拜登政府对于美国对拉美政策的任意解释，助长了各国在国际政治中的任意行为。

当然，乌克兰有权制定独立的外交政策。但外交政策不是纯粹道德的实践；它关乎实力。美国及其欧洲盟国没有能力拒绝俄国对乌克兰未来的影响，因为它们不愿意送自己的年轻人去那里打仗。拜登政府已经含蓄地承认：北约短期内不打算吸纳乌克兰，因为这样做会让美国和欧洲陷入乌克兰防御战中。如果这可能导致美国和欧洲与俄军作战，那么美国和欧洲就不会作出承诺。

只要莫斯科准备以战争施加压力，它就可以阻止乌克兰加入北约。拜登政府只是不想公开承认这一点，因为害怕这会让乌克兰政府灰心，并让普京提出更大的要求。正如托马斯·格雷厄姆和拉詹·梅农所建议的那样，最好的解决方案可能是运用巧妙的外交辞令，既允许俄方声明它已经阻止了乌克兰加入北约，又让美国和乌克兰坚持认为乌克兰仍然可能在某个遥远的、理论上的未来加入北约。

美国的首要任务应该是防止爆发更大规模的战争，并确保乌克兰国内仍然是一个“自由社会”。为了实现这一目标，美国应该和俄罗斯妥协，默认俄罗斯对乌克兰参加军事联盟有否决权。因为在实践中，俄罗斯已经行使了否决权。这比俄罗斯全面进攻乌克兰要好得多。如果它全面进攻，将暴露美国对乌克兰的承诺有多脆弱，并将把乌克兰变成战场。

这种妥协事实上要承认地缘政治的残酷现实。但是只要美国官员自欺欺人地假装只有普京才会干涉弱小邻国，这种妥协就很难达成。美国必须停止自欺欺人。拜登政府越愿意承认美国也期望在相关区域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它就越有能力确保俄罗斯的势力范围不会摧毁乌克兰或使欧洲陷入战争。

（本文发表于2022年1月13日美国《纽约时报》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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