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默：重审拜登亚太战略的实际效果——以东南亚区域为例
【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李海默】
2022年1月，美国《华盛顿邮报》刊载了亨利·奥尔森（Henry Olsen）的一篇分析文章，在此文章里，作者盛赞了拜登针对中国的亚太政策的实施效果。作者认为，2021年哈里斯的越南之行、美国防部长奥斯汀的菲律宾之行， 美国务卿布林肯的东南亚印、马（尤其是印度尼西亚）之行，皆旨在增强美国在亚太区域对华的外交进逼策略（the U.S. diplomatic offensive）。
我们看到，拜登一再强调他要将战略重心调整到亚太，要团结东盟，建构所谓美国-东盟战略性合作伙伴关系（US-ASEAN ‘Strategic Partnership’），2021年10月，在与东盟召开的线上峰会中，拜登还曾提议组建“印太经济框架”(The Indo-Pacific economic framework)。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拜登搞的这套东西反映的正是美国建制派的既定思维，亦即基辛格所指的“努力把中国的诸多邻国组织起来，抗衡中国的主导地位”。
但实际上，拜登政策更像是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说的远比做的多”。比如，拜登搞的民主峰会（Summit for Democracy）仅仅只邀请了东盟十国里的印尼、菲律宾、马来西亚三国，而将包括新加坡、泰国、越南在内的其余七国统统排除在外。这种以意识形态亲疏来衡定国家利益远近的方法实在是愚蠢（在中东区域则只邀请了以色列与伊拉克）。
更不必说，在推动国际贸易一事上，美国几乎没有实质性进展。相比之下，经各方努力，RCEP已于2021年11月2日达到生效门槛。2022年1月1日起，RCEP对文莱、柬埔寨、老挝、新加坡、泰国、越南、中国、日本、新西兰和澳大利亚10国正式生效。韩国于2022年2月1日加入到生效实施中。剩余成员国也会在完成其国内的批准程序后陆续生效实施[1]。一般预期，RCEP生效后，区域内90%以上货物贸易将会逐步实现零关税。
我们看到，余下尚在走国内批准程序的，包括缅甸、印尼、菲律宾、马来西亚四国，缅甸主要是因为2021年国内刚发生了政治风波，所以会有延宕，而其余三国则恰好是被拜登拉去参加“民主峰会”的国家。
再对比奥尔森文章里的“表扬”名单，我们可以看到：拜登政府目前在东南亚区域的主要着力点是印尼、菲律宾、马来西亚这几个国家（尤其是前两国），次要的着力点是越南、泰国等。
而即使是被拜登政府所特别垂青的印尼、菲律宾、马来西亚这几个国家，实际上也并不会停止其加入RCEP的脚步。比如，菲律宾贸易与工业部长拉蒙·洛佩斯(Ramon Lopez)日前敦促其参议院尽快批准RCEP，并认为加入这一协定对菲律宾经济复苏至关重要。菲律宾国内也有多个组织致书其参议院敦促尽速加入[2]。连菲律宾美国商会也参与到了相关请愿的行列[3]。
又如，东南亚最大经济体印尼的经济统筹部长Airlangga Hartarto表示，印尼可能在2022年首季批准加入RCEP[4]。印尼学者Fajar B. Hirawan最近也确认了这个消息[5]。菲律宾与印度尼西亚既不在CPTPP框架中，也没有向CPTPP提出加入申请，故从理论上来说他们会较为需要RCEP所提供的助力。
再如，马来西亚相关官员也表达了很强的推进加入意愿[6]。而就在最近，马来西亚国际贸易和工业部于2022年1月21日正式宣布，马来西亚已批准《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并已于1月17日将核准书提交东盟秘书处[7]。RCEP将于3月18日起对马来西亚生效。
这就非常说明问题。即使是被拜登政府所重点拉拢的那几个东南亚国家，也不会排斥与中国的经贸合作。这些国家很可能在中、美两强之间取某种骑墙态度，希望两边都不得罪。
比如印尼总统最近就公开表示：“印尼同中国的良好关系基于相互尊重、合作共赢。印尼愿同中方加强经贸、抗疫等领域合作，积极推进共建‘一带一路’，建设好‘区域综合经济走廊’，欢迎中国企业赴印尼投资，开展高技术、绿色等领域合作”。
拜登政府的亚太策略，至少在东南亚部分，有逐渐沦为碎片化的趋势。因此，其实际产生的效力大概远不如奥尔森文章所吹嘘的那么理想，那么强劲。
美国在拜登治下，直到今日对CPTPP都无进取动作，美国对于国际贸易框架的这种消极态度，和东南亚区域内国家对国际贸易框架的热情形成了鲜明对比。日本甚至希望，RCEP的成立，能促使美国回归到多边性质的贸易框架谈判中来[8]。
而且这种情况西方学者也注意到了。2021年7月，学者Derek Grossman就公开说拜登的东南亚政策“问题多多，亟待重启”（Biden’s Troubled Southeast Asia Policy Needs a Reboot）。2021年9月，学者Dov S. Zakheim指出，拜登的对外贸易政策实际显示出了他在力阻中国成为亚太区域内各国最主要贸易伙伴一事上的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2021年12月，兰德智库的分析文章就承认拜登的东南亚政策实际问题多多（Biden’s Southeast Asia Policy Still Has Much to Prove）。2022年1月，美国《外交政策》杂志发文坦率且尖锐地指出“拜登的亚太政策已经进入了死胡同”（Biden’s Asia Strategy Has Reached a Dead End）。
再反观中国。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CAFTA）早在2010年已正式全面启动，且至今稳定运转。 在2021年11月举行的中国—东盟建立对话关系30周年纪念峰会上，中国-东盟已正式宣布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而就国际贸易实际情势言之，2020年，中国和东盟互为第一大贸易伙伴。据相关数据，2020年，东盟超过欧盟，跃升为中国最大货物贸易伙伴，这是东盟继2019年超过美国成为中国第二大贸易伙伴后实现的又一次突破。中国则连续12年保持东盟第一大贸易伙伴地位。
中国真正致力于实现“真正的多边主义和自由贸易”[9]。就连美国NPR也发文直言，“中国的贸易与基建正在席卷东南亚”（China’s trade and infrastructure sweep Southeast Asia）。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RCEP的成立过程中也凝结了很多东盟国家自发自主的追求意志，东盟国家普遍很喜欢这个框架[10]，中国愿意积极融入这个框架，而美国则是明显“自外于”这个框架。正如经济学者格里纳韦曾指出的那样，“经济兴盛的背后总离不开贸易的繁荣，两者相辅相成，互为补充”[11]，中美的思路谁更符合格里纳韦的看法，其实大家一目了然。
非常有意思的一点是，CPTPP成员国框架中的文莱、马来西亚、越南和新加坡四国都是东南亚区域内国家，而据传新加坡、马来西亚、越南等都对中方申请加入CPTPP持开放态度，由此亦可见中国外交之成效（按照Chien-Huei Wu的研究，加入CPTPP的东盟国家属于东盟内的“经济强国”，他们加入的主要动机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市场通路）。
这些成效来源于长年的深耕，并非是拜登政府空喊两句意识形态口号就能一笔勾销掉的。中国是RCEP成员国中唯一不在CPTPP框架，而已正式向该框架提出加入申请的，韩国与泰国也表现出了兴趣，但仍未正式提出申请[12]。
正如复旦苏长和教授所指出的那样：“全球化与市场经济的扩展，与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设具有契合性，两者的配合为中国与国际体系的交往提供了利益和市场基础”[13]。
基辛格也曾明确说过：“美国公开把亚洲组织起来遏制中国，或者建立民主国家集团发动意识形态进攻，这些举动均不可能成功，因为中国是多数邻国不可或缺的贸易伙伴”[14]。
2022年1月17日，习近平主席出席2022年世界经济论坛视频会议发表演讲，谈到RCEP正式生效时庄严宣示：“中国将忠实履行义务，深化同协定各方经贸联系，还将继续推进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和《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EPA）进程，进一步融入区域和全球经济，努力实现互利共赢。”[15]
注释：
1.http://www.news.cn/fortune/2022-01/01/c_1128223217.htm
2.https://www.manilatimes.net/2022/01/22/news/national/groups-urge-senate-for-rcep-approval/1830178
https://www.manilatimes.net/2022/01/09/opinion/columns/rcep-is-a-world-changing-new-years-gift-to-asean/1828662
3.https://www.pna.gov.ph/articles/1165971
4.https://www.channelnewsasia.com/business/indonesia-will-likely-ratify-rcep-first-quarter-2022-2408981
5.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6320990
6.https://www.theedgemarkets.com/article/malaysia-reiterates-commitment-ratify-rcep-asean-summits
7.参阅https://www.chinanews.com.cn/gj/2022/01-21/9658639.shtml
8.https://www.eria.org/news-and-views/japan-hopes-rcep-deal-pushes-biden-and-us-to-rejoin-trade-frameworks/
9.https://news.gmw.cn/2022-01/25/content_35470266.htm
10.https://www.thenationalnews.com/opinion/comment/the-rcep-trade-deal-proves-asia-need-not-be-led-by-the-us-or-china-1.1113114
11.张军：《顶级对话》，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188页
12.https://www.piie.com/research/piie-charts/which-countries-are-cptpp-and-rcep-trade-agreements-and-which-want
13.苏长和：《大国治理》，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2018年，150页
14.《论中国》，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5年，514页
15.http://fta.mofcom.gov.cn/article/rcep/rcepgfgd/202201/47197_1.html